是夜,不知在觀星台上做了多久,公子廉緩緩起身,來到台子的邊緣,他的力量如今已經足以睥睨天下,如果不出什麼差錯的話,在兩年內滅掉強齊,劍吞並周圍的蠻荒諸國綽綽有餘了。
那是從楚國這片中原大地上建立之初就開始流傳的力量,真正能夠打開力量封印的大祭司隻是少數,而能夠完全承受這股力量又不遭其反噬之力的帝王更是少之又少,公子廉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兩位哥哥,同一片茫茫星空下,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們在做什麼,是不是還記得他們有過半個弟弟。
在皇後的影響之下,他從很小的時候開始,非常厭惡自己的哥哥們,兩個懦夫,兩個叛國賊而已,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情緒才開始轉變呢。
他真正的母親死前給他留下了文武兩位得力幹將,股肱之臣,計謀可問秦風,戰事可問薑奇,雖然薑奇那個愣頭青也給自己惹過不少麻煩,但是這二人確實在他邁向帝王寶座的路上立下了汗馬功勞,他們對於他來說,不僅僅是臣子,更是亦師亦友的刎頸之交,很多時候,他們二人完全可以棄他而去,去追求唾手可得的功名利祿,何必輔佐一個怎麼看怎麼會過氣的傀儡皇太子呢。
然而,即使是他們,在很多時候也無法幫助到他。楚國太子,公子廉,當他獨自一人在空蕩蕩的大殿裏麵來來回回地走,舉目四顧,除了跪著的宮女太監,再沒有任何一個同齡人,整座大殿裏隻有他自己一人的腳步聲。
大殿外麵的夕陽透過窗戶灑下一片昏黃的光線,照在石柱上,拉開一道道長長的影子,有時候他被那些影子一嚇,以為是幢幢鬼影找了來。他會突然看到很多年以後自己的樣子,也許已經白發蒼蒼,苟延殘喘地在那些人的麵前低眉順目,他還是會在這裏,會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美麗皇宮裏。
他要打破這個牢籠!
許多年前,這個孩子的內心裏終於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當然,沒有外人聽到,卻足以打破孩子心裏的最後防線,命運的軌跡終於開始出現了一點偏差。
他有時候會想到一個似乎熟悉但又陌生的影子,很多年前,在齊楚交界處的三萬大山之中,有一個人對他說了秦風薑奇永遠不會說的話:“雖然生活本身毫無意義,但也隻有在特定的時間段才會覺得痛苦沉淪,過了那個時間段,自然優勢另一番風景。”
是啊,他終於熬過來了,生命果然煥然一新。
“我很快就會攻到你的家鄉去,我們,龍首原上見。”公子廉對著空氣淡淡地吐出一句話,他的眸子裏映出齊國的萬裏風光,熠熠生輝,仿佛活的一樣,這個少年的嘴角忽然彎起一個溫柔無比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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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瑜終於醒了,當看到房間裏麵熟悉的陳設,以及丫鬟們驚慌恐懼的臉,聽到一聲接一聲的慘叫之後,她還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如同陡然從天上跌倒了地上,心理落差之大令人難以忍受。
李瑾瑜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鐲子,碧綠的質地之中一道透明的圓環,原先的紅色物事早已經不見,提醒她這一切並不是她的夢境,更不是幻象。
“嗚嗚嗚……”如同小豬在拱食的聲音,側頭,一條小小紅色燭龍噴吐著火焰在一角起起落落,燭龍黑色的小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你餓嗎?”李瑾瑜脫口而出這句話,仿佛還在那個冰天雪地的國度裏,長夢還沒有醒過來。
在她消失的這段時間裏,整個齊國的朝堂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首先是西北戰事,這一生從未敗過的李可道將軍第一次在龍首原這個古戰場敗給了楚國,並且連對方的指揮官都不知道姓甚名誰,這對於李將軍來說,打擊更加巨大——齊國開國功勳之後,一生滅敵無數建立不世是功勳的他,居然敗在了一個無名小卒的手裏?
龍首原是齊楚兩國之間的要塞,兵家必爭之地,一夜之間便易了主,齊軍隻得退回薑門關以內,要知道,在薑門關和自然天險——群山連綿的龍首原盡頭之間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開闊地帶上齊軍作戰遠不如楚國的驍勇鐵騎。
“最好讓家裏的長輩們多做工作,讓族孫李瑾瑜把東陵鐵騎帶過來。”夜晚,龍首原上的明月大如盤鬥,泛著一點微紅,緊緊貼在遠處的地平線上,李可道望著這輪陰森森的明月,這麼想著。
當然他並非想讓從未謀麵的李瑾瑜帶兵來搶他的軍功,連皇室裏的貴胄們都碰了一鼻子灰回去,李可道決不會將已經對自己忠心耿耿的軍隊轉手他人。畢竟他們這一脈向來不怎麼待見李瑾瑜所在的那一脈。
隻要他的兵就夠了,或者最多讓顧決和李承這兩小子帶兵過來。
遠在千裏之外的齊帝都皇城,高牆之中,也有一雙眼睛望著天邊的明月,不同於戰場上的血紅色光芒,這裏的明月遙不可及,遠遠掛在天心中央,如鏡般灑下一片清光。
長公主美麗的臉龐因為月光顯得格外柔和,抹去了原有的一絲狠厲,“你說說看,這次的事情小皇帝會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