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對麵的先生似乎沒聽到一般,不發一言,自顧自地閉目養神,李瑾瑜忽然有點後悔,心想先生並非和連錚師父一樣從小便浸淫在仙道鬼怪等等怪力亂神的事情,大約很難理解這些事情吧,先生會不會認為她腦子發熱導致胡言亂語?也許隻是自己做了很長的噩夢呢。
李瑾瑜無法,隻得百無聊賴地坐著,忍受馬車突如其來的顛簸,這時李舒夜忽然微微一笑,似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場景,開口道:“瑾瑜,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你你睡覺有多不老實?”
“哎?”李瑾瑜沒反應過來,這時什麼跳躍性思維,剛剛不是在講那個古怪的幻境和寒霜童子什麼的麼。
李舒夜歎息,睜開眼睛道:“瑾瑜,你剛才所說環境中那個白衣人最後出現的樣子是我吧?”
李瑾瑜微愣,沒有回答,低下頭看著自己腳下的那塊地麵,突然覺得上麵的花紋很好看,以前怎麼從來沒有注意過。
安靜了一會,李舒夜肯定道:“既然前麵有了鋪墊,這個時候,他們該來了。”
他們?他們是誰?李瑾瑜心中有不祥的預感,下意識地轉身掀開了車簾,頓時目瞪口呆,匆忙放下車簾,衝出了車廂,背後傳來先生幽幽的聲音,“七年前你的出現不是偶然,你應當來自那個世界。”
先生都知道麼?先生不是對於神殿的理解都非常困難麼,李瑾瑜一麵想著,一麵走到了車廂前麵的平板上。
外麵早換了一番洞天。
車夫早已經不見,大風撲麵,沒有飛沙塵土的粗糙感覺,就是純粹的風,仿佛神仙偶爾經過時飄飛的衣袂。那匹普通的棕色高頭大馬此刻通身變作純黑,馬頭上套著黑色金屬,泛著冷光,隻露出兩隻純黑的眼睛,駿馬神速,馬蹄落下卻毫無聲息,宛如鬼魅。
像是踩在雲頓毫無聲息,四周的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烏雲漆黑如化不開的濃墨,和地麵的距離從未有過的近,天地失去了顏色,高樹、繁花、飛鳥包括若隱若現的房屋變成了黑灰色,看上去近在咫尺,實際上遙不可及。
烈風陣陣,駿馬長長的鬃毛順暢飛舞,李瑾瑜剛剛出來時不由眯起眼睛,頭發在風中宛如水底的海藻,脖子上那顆已經被她忘記的魂晶閃過一道幽幽的藍光。
風雨欲來時,不勝寒涼意。
灰白色的道路在駿馬的馬蹄之下分開,在踏過之後又迅速合攏,仿佛他們是披荊斬棘的孤獨行者,在這個低沉色調的混沌世界中莽撞前行。
李舒夜挑開了車簾,站在李瑾瑜的身後,絲毫沒有驚訝,長袍被大風吹得獵獵作響,如同翻湧不息的雲,“這才是真實的世界,瑾瑜。”
“先生,你到底是什麼人?”李瑾瑜回頭問,這個時候才看到李舒夜身上的變化,有點驚異,仍舊鎮定道:“先生,你的頭發?”
李舒夜低頭,驟然變為銀色的長發此刻完全散落了下來,長及腰間,在凜冽的風中隻是象征性地動了動,似乎有很大的重量。
李舒夜淡然道:“上一次變成這種顏色還是十年前,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一轉眼十年就過去了。”
“先生,現在不是感歎人生易老的時候。”李瑾瑜舉目遠望,在前方天地交界處,似有一片白蒙蒙的物事飛速靠近,按照那種速度要是和他們這輛詭異的馬車相撞的話,他們肯定完蛋。
“瑾瑜,你一點都不驚訝?”李舒夜半開玩笑道。
她見過的怪力亂神的事情夠多了,從最初踏上迷霧森林開始,諸多奇異之事接踵而來,她早已經見怪不怪。
“見多了,自然不覺得奇怪。”
終於抵達。
馬車忽然停下,剛剛還在急速飛奔,兩側的灰色樹木倒退成流光,下一秒便穩穩當當地停了,前麵的黑色駿馬甩了甩馬尾,回頭看了後麵的二人一眼,驕傲引頸長嘶,它沒有心跳,亦沒有呼出白氣。
李瑾瑜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個感覺自從她來到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開始,便一直纏在心頭,揮之不去,隻是很難用言語表述,但是現在她忽然明白了這是什麼感覺。
“真相。”她低聲吐出了這兩個字。
是的,自從來到了這裏,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之後,她能夠感覺到,這裏所有的一切,什麼留香苑、東陵山脈、迷霧森林裏的古老冰川、那些她熟知的人等等,無一不充滿了她原來那個世界的氣息,然而與此同時,所謂的神殿、死侍、在迷魂蕩中的那個雨夜,又如影隨形,哪一個才是真實?或者這兩個相互對立的世界其實都是真實存在?
“你已經無限接近真相了。”李舒夜在身後說道,銀發在周圍的黑灰色對比之下,顯出一種獨特的美感,而李瑾瑜看著前麵的那些“人”,終於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