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深處,明黃色琉璃瓦上,李瑾瑜趴在屋頂,將外套放在殿外的高樹上,露出貼身的黑色夜行衣,李瑾瑜很好地和周圍的夜色融為一體,她將心率壓製到最低,同時對長公主寢殿內的情況一覽無餘。齊國皇宮雖大,但並非所有的宮殿都恢弘雄偉,然而眼下這個長公主的寢殿,其奢侈豪華快趕上那個兒皇帝的了。
寢殿前麵是一個高高的露台,名為“邀月台”,上等的羊脂玉構造而成。李瑾瑜看著那些幾乎半透明的溫潤玉石,不斷遏製內心中“敲下一塊帶回去拍賣”的想法,高台上是玉石欄杆,芝蘭玉樹,雕花梁棟,古典的亭台,亭子中央放著一柄古琴,看的時間久了,竟覺得那古琴可以自己發聲,聲音虛幻不真切,恍如來自縹緲的天上。那些由玉石雕刻而成的樹木繁花栩栩如生,整個台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恍如仙境。
長公主,這個傳聞中齊國最美的女子,李瑾瑜在屋頂看不真切,她穿了黑色百蝶穿花絲綢衣裳,衣裳上甚至有鏤空的花紋,那女子隻是閑閑地坐在軟榻上,低頭弄自己的指甲,卻已經是自成一番姿態,風情萬種,妖媚無限。
李瑾瑜不知道這樣的服飾在齊國算不算大膽,然而現在這種情況,這樣卻是大大不妥。
殿中到處都是緋色的紗幔,風吹過,紗幔兀自隨風,偌大的寢殿裝飾非常素雅幹淨,反正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下麵隻有長公主一人的軟榻,前方一個木凳,而後麵是一排潔白屏風,屏風後……那個本應被她殺死的刺客,和十五名刀斧手嚴陣以待。
李瑾瑜已經在屋頂守了半個時辰,房屋內的持久戰也開始了半個時辰。
“李大人,你來了。”長公主的聲音婉轉低沉,並未看來人。
李潛緩步獨行,拂開一道又一道迎麵撲來的紗幔,也逐漸拂開李瑾瑜紊亂的心緒,來到長公主的麵前,屈膝跪拜,“微臣參見長公主,願吾主貴體安康。”長公主一聲未嫁,一直沒有封號,所以臣子們隻能直接稱其為“長公主”。
傍晚入宮,已然犯忌,就算有長公主急召的敕令,到時候這個女人一口咬定是先生擅自闖宮,皇帝又會站在哪一邊。難道那些刀斧手是用來對付先生的?可是長公主為何要對付先生?先生剛剛來到帝都,怎麼這麼快便成為僅次於三公之位的九卿之一?
“李舒夜,我聽說你少年時就遠離家門獨自一人去了川林竹海,自己修了個竹林精舍,準備在世外逍遙一輩子”,長公主憊懶說道,帶著深深笑意,“不知為何,你這樣淡泊名利的人會回到帝都?難道是我以前聽錯了,唉,我這耳朵也不大利索了。”
她用的是自稱,對李潛也沒有再用李大人,而是“你”,稱呼的變換讓原本疏遠的君臣關係變的更加親切,或者說,親昵。
“微臣隻是田間一介農夫,幸得先皇庇佑,這才有了這一官半職,至於先前所謂的淡泊於人世之外,隻是無稽之談罷了,微臣不過是尋了個安靜所在,修生養性,致力於學,不負先皇的厚恩。”李潛不緊不慢地答道。
長公主坐起來,左手肘擱在腿上,以手托腮,眼波閃動,“不知你有沒有聽過李瑾瑜?這個李家四公子近來在帝都可是風頭正盛呢。”
李潛忽然不動聲色地抬手拂袖,寬大的袖子在麵前微微一晃,“四公子是微臣的學生,文武之才堪稱齊國棟梁,並非微臣這個做先生的偏愛自己的學生,想必長公主應當早有耳聞。”
“其才堪用,陶公沒有看錯人”,長公主道:“‘將進酒,杯莫停’,嗬,好詩,都說我齊國文壇已經平庸了多少年,現在總算出了一個李瑾瑜,說實話,我也很欣賞這位四公子。”
呸,李瑾瑜在房頂上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在心中啐了一口,真是說謊臉都不紅一下啊,你已經暗殺我兩次,估計看到我現在活得好好的,都恨不得生啖我肉,她一衝動差點就想從上麵跳下來,當麵質問這個長公主為何想要殺她。
“聽說四公子以前體弱多病,幸得有你這個七叔照料,才一直健健康康,不過你們住在深山之中,川林竹海經常幾個月杳無人跡,你這個教書先生不會還精通醫術吧?”長公主的語氣像是在開玩笑。
“精通醫術不敢當,隻是略懂,以前四公子也稱不上是體弱多病,隻是經常不注意好生休息,這才常常生病。”李潛再次做了那個抬手拂袖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