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淡淡“哦”了一聲道:“那也不算少了。你是宮裏的老人兒了,位分又高,隻在本宮之下,不必去和那起子位分低的嬪妃計較,沒得失了身份。你要記著,她們爭的是一時的恩寵,你卻要爭一輩子的念想。目光且放遠些吧。”
慧貴妃得了皇後這一番教訓,一時也不敢聲張了。聽著皇後傳喚了慎常在進來,隻見錦簾掀起處,一個衣著華麗的麗人盈盈進來,身上一襲洋蓮紅繡蘭桂齊芳五色緞袍,頭上是銀葉瑪瑙花鈿,累絲鳳的珍珠紅寶流蘇顫顫垂到耳邊,蓮步輕移間,便如一團華彩漸漸迫近。
慧貴妃到底按捺不住,輕輕哼了一聲,拿絹子按了按鼻翼上的粉,以此抵擋那麗人身上傳來的迫人薰香。
慎常在恭恭敬敬地請了個大安,口中道:“皇後娘娘萬福金安。臣妾聽說娘娘身上大好了,特意過來看望娘娘。”說著又向慧貴妃請安不迭。
皇後含笑吩咐了“起身”,又囑咐“賜座”。阿箬方才敢坐了。
慧貴妃慢慢轉著手上的鴿血紅寶石戒指,笑了笑道:“慎妹妹的氣色真好,看著白裏透紅的,跟外頭廊下的桃花似的,粉麵含春哪。看妹妹這滿麵春風的樣子,想來昨兒皇上是歇在你那裏了。”
慎常在聽她語氣含酸,便訕訕地笑笑:“姐姐說笑了。”
“說笑?”慧貴妃輕嗤一聲,“妹妹日常見著皇上,恩情長遠,自然是把這恩寵當說笑了。不比咱們,三四日才見皇上一次,高興都來不及,哪裏還敢說笑呢。”
慎常在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隻垂了臉不去接她的話。
慧貴妃看在眼裏,益發以為她是一味地得寵所以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心中更是愀然不樂。慧貴妃的父親高斌自皇帝登基以來就是前朝最得力的臣子,與三朝老臣張廷玉一起輔佐,如同皇帝的左膀右臂。她在後宮又得寵,哪裏受得了這樣的氣,便打量著慎常在道:“慎常在今日打扮得好顏色好豔麗,不知道的還以為常在不是來看望皇後娘娘病情,安慰娘娘喪子之痛的,倒像是來看熱鬧湊笑話的。”
慎常在猛地一凜,忙賠著小心道:“皇後娘娘鳳體見好,臣妾這麼打扮也是來應一應娘娘的好氣色。另外一樁……”她轉臉對著慧貴妃嫣然一笑:“皇後娘娘盛年體健,又深得皇上眷顧,要再得十位八位皇子也是極容易的事。貴妃娘娘說是麼?”
慧貴妃被她這麼一說,方知她口齒厲害,果然有皇帝喜歡的地方。當下當著皇後的麵也不好再說什麼。
皇後和顏悅色地笑道:“你的心意本宮都知道。你做了那麼多的事,本宮和貴妃難道還不知道你的心意麼?貴妃不過是和你說笑話罷了,也是把你當個親近人而已。來,你坐近些,好多話貴妃都要和你說呢。”
慧貴妃唇邊凝了一點笑渦:“可不是,妹妹如今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聽說不日還要抬了貴人呢。咱們不指望著妹妹,還能指望誰呢?”
出了長春宮,阿箬扶著宮女新燕的手走得又快又急,一陣風兒似的。新燕知道她是著了惱,越發不敢言語,隻得小聲勸道:“小主走慢點,走慢點,仔細腳下。”
阿箬走得飛快,驟然停下腳步,鬢邊垂落的珍珠紅寶串兒沙沙地打著麵頰,好像是誰在扇著她的耳光似的。她順手狠狠一揪,將發髻上累絲鳳步搖一把扯了下來摜在新燕手中,恨恨道:“什麼勞什子,也來欺負我!”
新燕嚇得臉都白了,捧著那累絲鳳步搖道:“小主,這可是皇上賞的,您瞧滿宮裏的小主,嬪位以下哪裏能戴紅寶呢?都是皇上疼您的心意啊。”
阿箬走得額上微微冒汗,站在紅牆底下氣咻咻地揮著絹子:“皇上賞我的?皇上賞我的多了去了!”
新燕忙賠著笑道:“可不是。皇上哪一天不賞賜咱們這裏,饒是嘉嬪生了皇子,皇上像得了個鳳凰似的,也不過這樣賞賜罷了,奴婢瞧著許多東西還不如咱們的呢,嘉嬪不知道多眼紅。皇上到底還是寵愛小主您的呀!”
阿箬撥著手腕上一串明珠絞絲釧出神,慢慢道:“你也覺得皇上是寵愛我的麼?”
新燕喜滋滋道:“可不是,滿宮裏不是都在說,小主雖然位分低些,但論寵愛,誰都比不上您呢。”
阿箬怔了怔,忽然虎起臉,反手就是一個耳光:“皇上對我寵不寵愛,也是你能議論的麼?小心我拔了你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