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冷宮外守著的幾個侍衛都不是吃素的,打了絡子繡了手帕交出去,總能由他們換點銀錢回來,雖然總被他們昧下大半,但有他們通融著送飯菜的小太監,送來的飯菜總算是不餿不壞了,冬天的時候最低等的棉絮也總能換回來些。於是,大半的時光,她和惢心都費在了讓自己活下去的這些活計上。
次日起來的時候天色便陰陰的不大好,如懿和惢心的風濕便有些犯得厲害,正掙紮著要起來處置一天的活計,卻聽外麵大門“吱呀”一聲,撲落了好多灰塵,竟是冷宮的角門被開啟的聲音。如懿來了這麼多時日,從未聽見過門鎖開啟,即便海蘭貴為寵妃,也隻能和她隔著門扇說說話。如今突然開了門,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
她聽著那角門開啟的聲音,雖然不大,心裏卻有了一絲熱絡一絲畏懼。
誰知道進來的,是什麼呢?
如懿坐著還未挪動身子,惢心便先起身去看了。誰知道她才出門外,便是一聲又驚又喜的低呼,很快又被壓抑住了,立在門邊滿臉是淚地回過頭,那淚雨蒙蒙之中卻帶了無比歡欣之色:“小主,是他來了。”
昏暗的屋中,借著門口的光線,如懿微眯了雙眼,才看到一個太醫模樣的青年男子提著小藥箱進來。惢心又驚又喜地捂著嘴低聲啜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如懿立刻明白過來,撐著桌子站起身來,緩緩道:“江與彬?”
來人從容不迫,絲毫不以進入這種醃臢地方為辱,彬彬有禮道:“微臣來遲,小主受苦了。”他說完,側身看著惢心,那一雙幽黑眸子,在幽閉的室內看來,亦有暗轉的光澤,他輕聲道:“惢心,你受苦了。”
這一句話,與方才問候如懿的語氣是迥然不同了,那種關切與熟稔,仿佛是與生俱來,更是發自心底的溫意。
這樣淡淡一句,惢心已經紅了眼眶:“沒想到你還能來。”
江與彬向如懿請了一安,從藥箱裏取出請脈的枕包,道:“能來已經不容易了。還是海貴人上下通融了多少關係,才能這樣過來。”
如懿道:“其中費了不少關節吧?”
江與彬一笑:“自小主和惢心入了這裏,微臣一直想來,可是人微言輕,無計可施。海貴人也因宮中連著出了幾件大事,無法立刻來找。如今還好海貴人想了些法子,讓微臣在太醫院犯了事,被罰來冷宮給廢妃太嬪們診治,希望她們瘋得不要太厲害。”
惢心倒了碗白水來給他:“這裏沒有好東西,你將就著喝吧。”
江與彬笑道:“來了這裏,還當是什麼錦衣玉食的地方麼?你們別太受苦了就好。”他凝神診了一會兒脈,便道:“小主的身子沒有大礙,隻是憂思過甚,頗為操勞,腎水有些虛枯。再者風濕是新得的,雖然發得厲害,但根基還不深,慢慢調理是治得過來的。”說罷他又替惢心搭脈:“你的風濕比小主還輕些,大約是素來身體強健的緣故。但切記萬萬不能逞強,不能在犯風濕時仍強撐著勞作,否則這病便入了骨髓,再難好了。”
說罷,他提筆寫了方子念道:“川烏、草烏、獨活、細辛、桂枝、伸筋草、透骨草、海桐皮各三錢水煎。”又細心叮囑:“光服藥見效太慢,還得拿桑枝、柳枝、榆枝、桃枝剝了皮,再加追地風、千年健熬水日日熏洗患處,才會好得快。另外,微臣每次來都會給小主和惢心針灸。”
如懿心中感動,謝道:“江太醫有心了。”
江與彬滿臉愧疚:“有心還來得這樣遲,是與彬的錯。藥開好了微臣會從太醫院領來,隻是熬藥的事得辛苦惢心了。”
如懿感歎道:“有藥就很好了。”
江與彬想著惢心笑意溫煦:“我雖然來得遲,卻總算來了。以後我在,多少能方便些。至於你們的生活起居,”他從藥箱中摸出一包銀子:“海貴人與我的心意,都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