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巨響過後,一切都沉寂了下去。
王家坪沒能遭到幸免,和其它村子一樣,很快便處在一片火海之中。
敵人燒了房子,又打死了幾個人,便走了。血腥彌漫著整個蘇區。
劉達帶領著4個人殺出重圍,他們一直向蘇區走來。每到一處,他們就輪流著到村子裏去討些吃的。村寨都被追剿紅軍的敵人擾攪得已經很不安寧了,吃的用的,大部分被國民黨軍搶光燒光了。他們很少能討到吃的,一路上,他們就靠吃草根、樹皮生活。但他們仍頑強地走回蘇區,一路上不時地遇到一些掉隊或突圍出來的紅軍戰士,他們聚在一起,很快這支隊伍變成了30幾人。
他們幾乎都成了“野人”,衣衫襤褸,草鞋早已穿爛了,隻能赤腳走路,隻有他們綴著紅星的軍帽還是完好的,另外就是他們手裏的槍。他們出發時,就知道蘇區還留有隊伍,他們要尋找到自己的隊伍。就是這樣一個信念,才使他們走到了一起,也使他們頑強地走了回來。
一進入蘇區,他們驚呆了,沒有一處完好的村落,到處是死屍和大火。血腥氣彌漫在空氣裏,怵目驚心,不寒而栗。
擺在他們眼前的事實是,蘇區已不複存在。他們一連找了幾個村落,沒有看到一間完整的房子,沒有看到一個人。
他們在山裏,看到了一群逃出村子的群眾,當群眾認出眼前這些人是紅軍時,他們圍了過來,哭訴著敵人和“還鄉團”的種種罪行。
30幾個紅軍戰士流淚了。他們的老家就在蘇區,不用問,自己的家和親人肯定也不會存在了。
此時,燃燒在他們心頭的隻有兩個字:報仇。他們一起嚷叫著殺下山去,找到國民黨、“還鄉團”拚命。劉達製止了他們,他知道越是在這種時候越要冷靜,死打硬拚,隻能解心頭一時之恨,並不是長久的辦法。看著眼前這些無家可歸,躲在山裏過著野人生活的鄉親們,他的心疼了。他也有親人,也有父母姐妹,此時,他們是死是活?
蘇區遭到血火的洗劫,誰不心疼呢。要想保衛蘇區,保衛蘇區的人民,隻有找到留在蘇區的部隊,和敵人鬥爭下去,才有希望。
劉達說服了眾人後,便告別這群流離失所,失去家園的鄉親們又向前走去。那些鄉親們眼巴巴地望著他們離開。
劉達一行人不敢進村了。後來,他們在一個溪水邊看到了昏死過去的劉二娃。他們是憑著劉二娃頭頂那頂紅軍帽認出是自己人的。
劉二娃已骨瘦如柴,一雙腳早已磨爛,血乎乎的一片。
劉二娃離開隊伍,憑著王鐵給他的兩塊銀元一路走了回來。他想念著家裏的親人,母親、姐姐,還有漂亮的婦女幹部於英。他滿懷希望地走了回來,他先回到了自己的家,這裏那還是家呀,房子燒了一半被雨淋滅了。母親死在院子裏,她的身上有幾處被刺刀捅過的痕跡,血水早已凝住了,母親大瞪著雙眼,似乎在衝遠道回來的他發問:二娃,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隊伍呢?
他驚呼一聲,抱住了母親。他一聲聲喊著母親,好久,他才明白這一切都是枉然。他想起了兩個姐姐,他驚呼一聲跑到了殘破的屋裏,兩個姐姐赤身裸體地躺在屋地中央,她們的身上到處都沾滿了血,她們伸著雙手,表情痛苦,二姐的手中還揪著一縷男人的頭發,顯然,她們是在和強暴她們的敵人拚鬥之後被殺死的。
劉二娃嚎叫一聲從屋裏奔了出來。他在院子裏轉著圈,他不知自己該幹什麼,他用雙手揪扯自己的身體。他瘋了。瘋了之後,便跑出村子,他一路跑一路喊著:殺、殺、殺,都殺光了、殺光了……
劉二娃不知跑到了什麼地方,腳下一絆便昏倒了。
劉二娃醒來的時候,看見了一群人正圍著他,有人還給他喂水。他又嚎叫一聲站起來,嘴裏呼喊道:殺、殺、殺光了、殺光了一劉二娃又瘋跑著離開人群,一直向前跑去。
一個戰士想把劉二娃追回來。劉達擺擺手說:他瘋了——
人們惶然地望著劉二娃一路瘋跑下去。
久久,不知是誰先跪了下去,衝著山下村寨的方向,接著就是第二個,第三個……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
不知誰先悲憤地唱了句:
神聖的土地自由誰人敢侵?
很快眾人異口同聲地唱了起來——
紅色的政權哪個敢蹂躪?啊!
鐵拳等著法西斯蒂國民黨。
我們是紅色的戰士,拚!
直到最後一個人!
眾人一邊流淚一邊唱著。
後來他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相互攙扶著向山林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