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很疲憊的周恩來根本沒有解釋,隻說了一個字:“走。”
劉進中隻好服從。看著毛澤東等人從屋裏出來,他越加發怵,趕緊轉身找車。毛澤東時間觀念不強,白晝與黑夜也分得不清。一天下來,反而愈加精神,邊走邊和身邊的人談話。劉進中急忙上前,將毛澤東引到原來周恩來乘坐的轎車旁,拉開車門,請主席上車。毛澤東對坐哪輛車並不在意,隻要不耽誤他的工作就行。
一旁的周恩來卻大為吃驚,他來回看了一下,問劉進中:“怎麼啦,主席的車呢?”
劉進中這才說出原委:原來到了半夜的時候,給毛澤東開防彈車的孫長金突然抱著肚子來找劉進中,齜牙咧嘴地對他說:“哎喲,我的肚子痛死了,我去看看病行嗎?”
劉進中一看表,都快夜裏12點了,心想今天不會再用車,也沒請示,就做了個錯誤主張:“行,可能是白天累的,你去看病吧。”
劉進中剛剛放走了防彈車和司機,周恩來就過來要車,所以他一聽頭都要炸了,隻好臨時變通一下,讓主席上了周恩來的車。而周恩來和其他領導人的車,都是普通轎車(直到毛澤東訪蘇時,斯大林才送了兩輛特製的吉斯保險車給毛澤東和周恩來)。
周恩來並不在乎自己坐什麼車,他最擔心的是毛澤東的安全。當時不容他再說什麼,隻是用眼睛狠狠地盯了劉進中一眼,也就上了車,挨著毛澤東坐下。車子開動以後,他也不像往日那樣閉目養神(時常睡著),或者與同車的人談話,而是瞪大雙眼,直往車窗外看。他希望通過他的眼睛,在第一時間發現窗外出現的不測。
和周恩來一樣,劉進中坐在車裏,也是從未有過的緊張,好像真有突發事件要衝著他來。他做好了一切準備,隻要外麵有動靜他要第一個跳出去,就是用身體也要擋住飛來橫禍。
周恩來非同一般的警惕還有個原因:車隊一出頤和園,帶路的第一輛車就如同箭一般地飛奔,不但塵土飛揚,而且弄得後麵的汽車司機眼也不敢眨,拚命加大油門,因為他們不認識路,生怕失去方向。這樣一來,轎車顛簸得厲害,即使周恩來瞪大眼睛,外麵的景物都是一閃而過。他手裏捏著一把汗,心想這時要是出點事,連車也刹不住。
所以一到香山,坐在第一輛車內帶路的王範一下汽車,就被周恩來叫住了:“王範,你要幹什麼!”
王範正慶幸這一路又快又安全,左腳剛著地,右腳還在車上,被周恩來一喊,愣住了。
周恩來氣鼓鼓地質問他:“你為什麼要跑得這麼快?”
王範一聽是因為這,一塊石頭落地,臉上還蕩出笑來:“周副主席,我是這樣考慮的,我跑得快一點,跟你們拉開距離,萬一有炸彈,隻能炸死我,炸不著後麵的車隊。”
他說得也有理。不過周恩來還是狠批了他一頓:“你知不知道後麵的車不認識路,你跑得那麼快,後麵的車猛追你,天這麼黑,翻了車怎麼辦?”
王範承認考慮不周,一吐舌頭逃到一邊去了。
與王範的“錯誤”相比,似乎劉進中更大一點。
將毛澤東等人安排好休息後,周恩來又來找劉進中。他聽收拾房子的同誌講,毛主席住處修繕粉刷後,還發現一顆丟在那兒的手榴彈。這件事更加深了周恩來對毛澤東安全的顧慮。所以他對劉進中毫不客氣,將他叫到樹叢旁一個無人的地方,再次質問他:“你為什麼把主席的車打發走了?”
劉進中再次解釋:“我以為天這麼晚了,路上又很不安全,今晚就住在頤和園了。”
周恩來自己組織紀律性強,也不允許別人自作主張,不請示不彙報。他指著劉進中的鼻子大聲說:“你扯謊!這麼大的事情你敢擅自做主,你好大的膽子,出了問題怎麼辦,啊?”
劉進中從未見過周恩來發這樣大的火,情知自己錯到家了,一句話也不敢說。
其實周恩來身邊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氣,挨周恩來的批評不可怕,最怕的是強詞奪理,那等於火上澆油。隻要你說聲“我錯了”,周恩來的火氣會熄滅一半;另一半隻要你不吭聲,也會慢慢熄火……第二天,在香山開警衛總結會,大家又把劉進中、王範批了一通。因為畢竟沒有出事,所以他們心裏仍很坦然,嘴裏直說:吃一塹長一智。
毛澤東也批評了警衛工作,但他說的是另一層意思:“你們沿途站那麼多的兵,搞得我進北平比蔣介石進北平還厲害,像什麼樣子嘛。”
周恩來也說:“你們哪,就是該警惕的不警惕,不該警惕的瞎警惕。人家的馬車站在那,你刺刀對著人家馬,馬是特務嗎?一個房子裏叮叮當當響,你就用刺刀對著人家牆,你也不看一看,裏麵是幹什麼的,是個打鐵的嘛,你拿槍對著牆,牆有什麼罪?太機械,太生硬,太不像話。”
大家憋住,誰也不敢笑。
毛澤東若無其事地抽煙,過了一會兒先笑了:“你們就是想把我鎖在櫃子裏,不叫我接近群眾。”
周恩來也說:“交通斷絕,槍口朝外,人民領袖哪有這樣進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