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那天夜裏,我手氣隔外地順,簡直是要什麼牌來什麼牌,甚至有時獨釣一張,也能來個自摸,接連搞了幾個自摸後,又打了局“滿堂紅”,正當我準備乘勝追擊的時候,肥仔站起身來,推了推牌:

“不玩了,今天這小子手氣特紅,我榨幹了!身上沒錢了!”

我餘興未盡,大有“宜將剩勇追殘寇”之概:“再玩,再玩!沒了我借你!勝敗乃兵家常事!”

肥仔看著我:“你小子失業遊民一個,也不知走什麼狗屎運,打牌老是贏,是不是在牌桌上賺錢,工也不想找了?”

我樂了:“如果真是這樣,有你們這樣上貢養著我,我真有點樂不思蜀了!”

阿球和阿震也站起身來:“算了,太晚了,我們明天還得上班,你明天到是可以睡懶覺,工可找可不找,反正你又不急!”

我清點戰果,站起來轉身回房拿衣服衝涼。

一年前,我和朋友誌峰南下時,豪情滿腔,大有風蕭蕭壯士一別的氣慨,發誓不混個人五人六絕不回鄉,最不濟也要腰纏萬貫。父母的勸說,領導的挽留,甚至女朋友的眼淚,也絲毫未動搖我辭職的決心。待到一下汽車,到達目的地後,充耳的白話,聽不懂半句,滿目的行人認不識半個,那時才有點漂泊異鄉的感覺,頓時滿腔的淒涼湧上心頭。

但現實不容我們傷感。口袋的鈔票也容不得我們有半點閑情逸致來觀賞這個新興的南國都市。雖然這裏有聞名中外的微縮景觀,也有許多生猛海鮮待人品嚐,但我們當務之急便是先找個工作安定下來。

在家裏出門之前,我們便到處搜尋南下朋友的地址、電話,選定關係要好的朋友定下去處。等我們依著地址找到那位朋友時,頓時失望萬分,在我們的想象當中,這裏應該是個高樓聳立的繁華世界,但現實的隻是一個偏離市區的工業開發區,如家中那偏僻的鄉村,隻不過有幾個高樓,多了點工廠,交通更為便利罷了。舍此這外,到處還是尚未開發的、但已圈地為牆的荒蕪良田。

那天夜裏,我們三個人擠在一張單人小床上,根本沒有轉身的空間,南方的蚊子又特別多,大有當年軸心國飛越英吉利海峽轟炸倫敦的壯勢,視死如歸地向我們撲來,整夜我們都在跟蚊子搏鬥,到後來實在是困得不行了,隻好任它們飽餐一頓。

結果在那個廠還沒幹滿三個月的試用期,我便辭工不幹了。

辭工三天後,廠裏通知我搬出宿舍。我把包一拎,出廠攔了部中巴搭到市區,到了間中介所查看租房信息,最後定下一個近在市區的房子,月租還算合理,200元一個月。

到了租處一看,才知上當,完全不是所說的一套單元房,一廳三房到是真的,可屬於我的隻有一間,其餘二房已有人租,大家合用廳室、衛生間和廚房。

氣憤之下,我想另找租處,但靜心一想,也無可奈何,好在房間還設有最基本的床和幾張椅子,不是徒有四壁。

日子一久,便跟幾位同室熟絡,知道他們都是廣西人,在一個公司搞推銷,嫌公司的住房不好,三人在外合租了兩間房。

有時他們無聊,便會叫我湊腳玩麻將,開始無刺激,時間一久,大家熟了,便有了金錢遊戲。

其間我找了幾個公司,但都沒幹長,不是嫌其薪水低,就是嫌公司不管住房。幾個月下來,還是跟他們住在一起。

第二天醒來,已是接近中午。肥仔他們都去上班了,我躺在床上無所事事,半天才爬起身來,洗漱完畢,出門吃了點東西,才想起該到人才交流中心去看看。

一年的幾個公司進出,我和人才交流中心的幾位小姐都混熟了。

她們看到我,打趣道:“你到底該找什麼工作才合適?”

“少幹事,多拿錢。不幹事,也拿錢!”

“哪有這樣的好事?!”她們轟我。

我坐到一邊看當日的招聘信息。看了半天也沒覺得什麼合適自己的事幹,便坐在她們旁邊聊天。

其中一個叫阿鈴的女孩跟我較熟,她勸我:“先找個事幹幹,等有合適的,我再通知你怎樣?”

我無可無不可地答應,她替我翻著各公司的招聘記錄。

這時,有一位極文雅、極清秀的女孩拿著填好的表格遞給阿鈴。

阿鈴不耐煩地說:“等等,你先等等!”然後又低頭替我翻看。

那女孩十分尷尬,站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見狀,跟阿鈴說:“先跟她辦吧,我先不急!”

阿鈴接過那女孩的表格,看了看後:“英語專業?!想應聘翻譯或文秘?”

那女孩點了點頭。

阿鈴迅速地翻了翻招聘記錄本,然後招起頭:

“唔,這裏有一個,英語翻譯,條件是英語專業,讀寫流利達六級水平,月薪是一千,試用期是三個月,你去不去?”

那女孩問是什麼地方,什麼單位。

阿鈴說了一個廠子的名字。

我聽出那是我頭次受聘的公司。

那女孩答應去。阿鈴便拿出介紹信開出求職證明,忽然抬頭跟我說:

“高翔,你們還是老鄉呢!”

那女孩看了我一眼,我瞄了一下那女孩填寫的表格:

林斯,就讀的是我省城的一所部屬院校。讀書的時候我常去那所院校,因我同縣有幾位老鄉也在那所院校就讀。加之離我校又不遠,同屬一個院校區,所以沒課的時候我經常會去我那些同鄉處噌吃喝。現在想起來,大有昨日黃花之感。

我向那女孩點了點頭,她笑了笑。

“李軍,你認不認識?你校那籃球隊的前鋒,還有吳達,你校文學社的!”我報了我兩位在校時頗出風頭的同鄉。

“他們?認識,不太熟。我進校時他們正好畢業,見過他們幾次!”

阿鈴開好了介紹信,遞給了林斯。

林斯接過介紹信,問阿鈴怎麼去。阿鈴說了個大概,不耐煩了:

“你出去到中巴站,問問中巴司機就知啦!”

林斯轉身走了。

阿鈴轉頭問我:

“你呢?怎麼樣考慮了沒有?這裏有兩個職位,一個別是生產部物料管理,一個是行政部助理,你去哪裏?”

我作狀想了一下,其實兩個職位我都不想去,但我又知道沒有更好的更合適的職位可去。

阿鈴見狀,知道我的想法。

“你們學企業管理的呀,說好的的是廠長、經理的人才,說壞點呀,是萬精油,沒有專業特長,頭痛感冒,傷風鼻塞都可用用!”

我頓時象被戳破了的氣球,現實不容我挑剔。我搖了搖頭:

“虎落平陽、虎落平陽!”

阿鈴作狀欲打我。我連聲求饒。

最後還是給我開了那個行政部助理的去處。

我走出人才交流中心,室外陽光燦爛,車如遊龍,行人匆匆,大家都似乎忙得連慢走的時間都沒有。行色匆忙,肥頭大耳的大佬們手夾著手機,躊躇滿誌地邊走邊跟電話那頭談著生意。隻有我無處可去。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接近午餐的時候。我走進路旁的一個小賣店,要了杯冷飲,喝幹後跟老板換點硬幣。走過馬路,到對麵的投幣電話亭打電話。

我按介紹信上的電話號碼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是位秘書小姐接聽,柔柔的廣東普通話十分受聽。我說我要找他們總經理梁生。秘書回答說梁生不在,問我有什麼事,我說我是來應聘的,並自我介紹了一番。那秘書小姐聽後叫我明天一早再去,梁生今天沒空,正跟一個大客戶在洽談生意。

我索然地掛掉了電話。慶幸自己明智沒有去那裏,而是先掛了個電話,否則空跑一趟不說,還浪費金錢。如今經濟上雖不說拮據,卻也不容我揮霍。

我在電話亭裏想了好久,忽然想起誌峰,好久沒有跟他聯絡了,我向裏麵投了幾個硬幣,熟練地撥了七個數字,聽筒裏傳來接通音,心中忽然一動,把電話掛掉。我想起我應該去跟誌峰見見麵。

我趕緊向中巴站走去,到那邊剛好有部車準備發車。我幾乎是跑著跳上車子,找了個位子坐下。跟售票員說了我要去的地方,買好票,轉頭向窗外看去。

忽然,我在候車的人群中看到了林斯,她正看著手的地圖,秀氣的臉上淌著汗珠。

我叫了她一聲,向她招手。她抬起頭,四周看了一下,看到我在車上,突然明白了,跑了過來。

我趕緊叫司機停車。林斯跑上車,我擠出個空位讓她,她坐了下來。

“你怎麼也去那裏?”

“我去那裏看位朋友!”

我看著她氣喘籲籲的樣子:

“這麼久你還沒有搭到車子?”

“我問過這裏的中巴,他們都說不到那裏!”

我笑了:“那是個市邊的工業區,中途得轉車!”

“真謝謝你了,要不還真麻煩!”

我笑著搖頭說不用。

在中途我們換了輛開往那個工業區的中巴,車子已經滿員,路邊還有好多人上車,我本不想搭乘此輛,但想起林斯趕時間應聘,隻得擠上車子。

車內很擠,連通道上也站滿了人,地上又堆著一些大包小包的行李,幾乎無立足之地,我好不容易才擠了個空位,使自己站得舒服點。

林斯被擠在車門處,看她幾乎似透不氣來,我示意她到我這邊來,她擠了幾下擠不過來,最後,在我的幫助下,好不容易過來,還換了許多嘟噥的低罵聲。

我這裏本就不夠大,再加林斯一過來,就更擠了,她幾乎是靠在我的懷裏——空間隻容許如此。她的高度剛好比我的下巴上一點,她又留著一頭的長發,從窗戶外吹進的疾風經過這麼多的人群一擋,便幾乎沒有了,感覺十分燥熱。

林斯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我也有點不太自然。車子的晃動,使她的發絲拂在我的臉上,癢癢的極不舒服,我又不能轉過身去,因我的雙手是撐在車頂上保持著兩人重心的平衡。

好不容易慢慢的有人陸續下車,我眼疾手快的占了一個剛下車的空位,讓林斯坐下,她感激地向我一笑。

漸漸的車廂疏起來。林斯旁邊坐位有人下車,她迅速地占住了空位,叫我過去。

這麼一來,使我們迅速地熟悉起來。

“你頭次出來?一個人,沒朋友?”

“我們學校已經考完了畢業考試,現在放假了。同學樣在等著學校推薦分配,我不願意在家裏閑呆著,我姐姐在這裏打工,這不我就出來了!”

“快到了!”我提醒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