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家裏的男孩子,我一直覺得自己有保護姐姐的責任,有一次姐姐去街口的鍋爐房打開水,我跟著,姐姐喜歡做什麼事情都帶著我。姐姐把暖水瓶對準水龍頭灌水,燒鍋爐的韓三拐正站在鍋爐房的門口抽著他的長杆旱煙,他看見姐姐,臉上的皮肉就堆起壞笑。我聽大人說韓三拐不是正經人,就對他保持著警惕。韓三拐光頭,一輩子就燒他的鍋爐,沒有女人,也沒有兒女。我不喜歡韓三拐的笑臉,覺得他的笑藏著下流的念頭。我一直盯著韓三拐,看見身邊的垃圾場有半塊壞西瓜,就把半塊西瓜抄在手裏藏在背後,那是夏天。韓三拐瘸著腿,繞到姐姐的身後,他看著姐姐的辮子就伸手去摸,姐姐的辮子被韓三拐握在手裏玩,他涎著臉怪笑。我沒等韓拐子笑出聲來,就把半塊壞西瓜扣到他的頭上。我拽起抱著暖水瓶的姐姐就跑,聽到身後韓三拐在跳著腳罵。
姐姐也是挨過父親煙鬥敲擊的,區別在於那是她唯一的一次。
母親看到姐姐隆起來的肚子時,是在一個早晨。母親像往常一樣坐在灶前吃父親做好的飯,她已經做好準備,在吃過飯以後就去工作。但是母親看到了姐姐的肚子,那隻端在母親手上盛滿黃色小米粥的白瓷碗被母親狠狠砸在地上,母親揮手打了姐姐一個耳光。
家人全愣住了,母親果斷而凶狠的出手隻能證明一個事實,就是姐姐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母親把姐姐從炕上揪起來,厲聲嗬斥她。她想知道的是,誰是使姐姐的肚子變大的那個人。
父親終於把經常扔在我頭上的煙鬥砸到姐姐的頭上,同時也揮手打了姐姐一個耳光。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姐姐沒有哭,她背轉身臉朝牆,任憑父母親的拳頭和訓斥暴雨一樣傾瀉在她身上。
父親把一盤麻繩丟在姐姐的腳下,說:“你去死吧,老子丟不起人呢!”
姐姐沒有看那盤丟在腳下的麻繩,她的腳踩過那盤麻繩,向屋外走去,身影在洞開的門前消失。母親追出去,但是沒有追到。母親瘋了一樣到處去找姐姐,到河邊,到廢棄的廠房,到堆滿沙土磚石的工地,但是沒有姐姐的身影。母親擔心姐姐是尋死了,但是等她在後半夜回到家的時候,看到了姐姐放在桌上的一封信。那並不是遺書,那隻是姐姐用來要求母親理解的信件。
我想我能猜到姐姐的肚子是怎樣變大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