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籬呆站在床前。夏彩雙目緊閉,一線淡黃色的粘液自嘴角垂到頸下,燈光下,晶瑩閃爍。
夏彩的頸下是隻蝶戀花的粉枕。粉枕是一對,頂好的綢緞作底,或含苞或怒放的五六朵紅牡丹團團簇擁,看起來喜慶又富貴。花叢中,一對栩栩如生的彩蝶翩翩起舞。玉籬記得很清楚,單繡這對彩碟母親就坐了整整三個下午。如今,就在牡丹的花蕊裏,一隻彩蝶的翅膀上,堆著一撮五顏六色的嘔吐物。
玉籬捂嘴衝出門去,扶著廊柱幹噎。這幾年,一來煩心事多,二來做繡活最費眼,玉籬媽幾乎就不再動手繡東西。為了給玉籬備嫁妝,這才拿出看家本事,一口氣繡了一對粉枕外加一條帳簾子。賬簾用不著,玉籬壓箱底收了起來,沒想到這對粉枕卻這麼被糟蹋了。
玉籬皺眉站在新房門口,鼻尖好似還能嗅到混合著酒氣的酸味。早上夏彩鬧那麼一回,被王冬兒拉走後一天都不見她人影。玉籬差不多都把這事給放下了,怎麼會料到她又折回來,還弄成這樣?
玉籬站了一晌,院裏出出進進的客人都笑嘻嘻地往這邊看。最後一輪喜酒已經擺上,隔了幾間房,走廊另一頭的廚房裏,王冬兒媽和嚴姐已經在招呼來幫忙的婦人準備燒糖茶,炒喜餅,預備晚上鬧洞房待客用。
玉籬站回新房裏。愣了一瞬,轉身將房門從裏別上,好一頓翻,在床頭櫃的抽屜裏找著一疊紙巾,又打開衣櫃,在衣櫃底下扒開一個鞋盒,將放鞋的塑料袋子取了出來。
想是玉籬窸窸窣窣翻東西的聲音驚動了夏彩,躺在床上的夏彩嘟噥了一聲,曲腿一翻身,另一隻皮鞋響亮地掉在床前的地磚上。玉籬看去,好巧不巧地,夏彩滿頭滿臉恰恰印在那灘東西上。
玉籬倒吸口氣。瞪著夏彩等了一會兒,夏彩沒有絲毫察覺,仍舊睡得香香甜甜。玉籬一咬牙,一手拿了袋子,一手捏了紙巾,蹭上前去給她擦。
夏彩有一頭好發,濃密漆黑不說,根根圓潤通梢兒。人醉成這樣,她身上考究的衣裙早已皺皺巴巴,一頭長發飄飄散散鋪灑在臉上床上,卻仍舊那麼優美。雪樣的肌膚映著美麗的烏發,玉籬突然想到了白雪公主。
玉籬勾起嘴角。輕柔地將夏彩臉上的發絲撥開,用紙巾一點點將臉上發尖擦幹淨,再丟開手裏的東西,輕輕抬起她的頭,將髒了的枕頭慢慢抽出來,最後取了個幹淨的塞在夏彩頸下。
忙完這些,玉籬背脊已經微微發熱。渾然不覺的夏彩輕哼一聲,抱住枕頭往裏一滾,眉目舒展又伸長了手腳,看起來倒是副很愜意的樣子。
玉籬輕咬唇角,幾乎疑心這妮子是在玩花樣。
玉籬想了想,將手裏的髒袋子放到床下,轉身站到院裏,瞅準三平,讓他去把王鳳羽喊來。
王鳳羽到新房一看夏彩這幅模樣,這才想起來王冬兒也一天沒露麵了。人正忙得鼻尖冒汗,恨恨地轉身又要去找王冬兒,讓人來把夏彩弄走。
玉籬趕緊攔住王鳳羽,
“外邊這麼多人,小夏這副模樣出去不好。人多嘴雜......”
提議兩人先把夏彩扶到嚴姐房裏,酒醒了就好。
兩人說話就開始動手搬夏彩。
夏彩安排妥當,坐完席的雙平和靜茹來跟玉籬辭行。按理,送嫁過來的姐妹該留在新娘夫家過一夜,鬧洞房的時候好護著新娘子。可雙平惦著安安,靜茹懷了身孕,就變成了各顧各。
雙平瞅著王鳳羽笑道:
“娘家人不在,你可得護好玉籬。玉籬要有半句怨言,回門的時候可有得你好看!”
王鳳羽哈哈大笑兩聲,問玉籬,
“有沒有怨言?”
玉籬抬眉斜王鳳羽一眼,目光觸到他亮閃閃的眼睛,聲音不爭氣地軟下去,
“我怎麼知道......”
模樣嬌羞。
雙平和靜茹大叫,直喊雞皮疙瘩掉一地了,嘻嘻哈哈打趣臉紅筋脹的玉籬。幾個人在新房說得正熱鬧,冷不丁房外響起一個怒氣衝衝的聲音。
“誰把我弄走的!”
房裏的笑聲嘎然而止。大家看過去,夏彩扶著門框,威風凜凜地站在新房門口,虎視眈眈地盯著玉籬。
王鳳羽望著夏彩愣了片刻,上前低聲解釋,
“我扶你過去的。醉成那樣,難受不?要不要喝口茶?冬子到哪裏去了?”
夏彩瞪著王鳳羽說完話,驀地又把目光投向站在最裏的玉籬。
“是嗎?你扶的?我咋聞著我身上有股狐狸精味兒?”
玉籬聽了,臉上的笑容不由僵住。
夏彩卻牽起衣襟跌跌撞撞往王鳳羽臉上湊。
“想騙我?你自己聞聞!”
夏彩撲過來,王鳳羽趕緊伸手扶住,卻聞出她身上帶的是玉籬身上的脂粉味兒,心裏不由一陣惱怒。瞪夏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