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榜(1 / 2)

這幾天,王家村的人們茶餘飯後都在津津樂道一件事。

有人咂嘴歎息,有人搖頭不語,有人幸災樂禍。

玉籬坐在堂屋裏那張鋪著洗得發白的沙發巾的舊沙發上,定定地看著擺在堂屋中間的櫃上的黑白電視。都2000年了,玉家還用著這台用了十多年的長虹十四英寸電視機。

玉籬曾無數次地設想,某一天自己從學校回家,跨進家門,一台嶄新的彩色電視機就擺在堂屋正中,自己就可以毫無顧忌地跟同學談論電視劇裏的人物,以及他們穿的衣服的樣式,顏色·······

可是媽媽從來都是有一分多餘的錢,就會存起來。有時,還會端詳玉籬良久,然後衝玉籬心滿意足地笑。

“玉啊,爸媽大本事沒有。不過上大學的錢可是給你攢得夠夠的。等你考上大學,別的同學有什麼,你也不能缺。”

言語之間,透著幸福的滿足。更沒有絲毫對玉籬能否考上大學的擔心。

是啊,玉籬從小到大,沒有讓玉家兩口費過心。小學開始就是村小裏拔尖的,上了鎮裏的中學又是全市唯一的農村重點中學且是數一數二的好學生。玉媽媽背地裏,隻想著等玉籬高考時勸孩子填個離家近的學校,女孩子,跑太遠,做媽的擔心。

每每這個時候,玉籬也會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爸爸勤快厚道,媽媽能幹簡樸,家裏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王家村大半是姓王的人家,但憑誰,也不敢小瞧了玉家這戶外來戶。最讓玉籬窩心的是,自己的爹媽隻有自己,且從小到大愛如珍寶。平常省吃儉用,但是玉籬隻要回來說學校要求買什麼,得交多少錢,爸媽眉頭都不會眨一下就拿出來。對門的雙平,從小出門玩都要帶著三平,拖累不說,還要被大家笑話她爹媽重男輕女,不喜歡她。現下自己還在念中學,爹媽就把大學的錢準備好了,有這樣的家人,難道不是最幸福的嗎?!

電視機裏的黑白畫麵交替著,時不時閃出雪花。用了這麼長時間,也該老化了。要是在往日,玉籬早已陶醉在曲折的故事情節中。可是現在,隻覺得世事無常,人情冷暖是真真確確,不是隻有電視劇裏才有。玉籬怕出門。怕一出了門,還沒走出村子,一路上或好心或無心的人,或是明目張膽地打聽,或是小心翼翼地探究,都讓玉籬畏懼和震驚。平常看起來和和氣氣的鄉裏,長輩,怎麼到了自己高考失利後,仿佛都變成了陌生人······

沙發巾是媽媽用一塊塊洗得幹幹淨淨的舊床單和舊浴巾拚出來的,印得平平整整。坐在上邊,柔軟又舒適。雖然是黑瓦土牆的舊式瓦房,卻窗明幾淨,地上還特地用玉籬爹自己到石場拉來的大理石磨出了光亮照人的地麵。玉籬像隻受傷的小鳥,緊緊地偎在沙發的一角,看著從大門口斜斜投進來的一簇陽光,極希望這簇陽光再長點,照到自己的身上,這樣自己或許會暖和些。

“玉籬,玉籬······”

玉籬無奈地從沙發上坐起來,穿上拖鞋,跑到院子裏,滿麵堆笑地打開院門。

“怎麼了,七嬸?”

雙平的爸在王家村一堆姓王的人裏,據說在德字輩裏行七,所以雙平的媽媽叫七嬸。

王七嬸看著玉籬那抓著朱漆大門上生鐵拉環的嫩生生的手,不覺皺緊了眉頭。

“玉啊,你媽上醫院去了?”

“嗯,我爹的藥快完了。她去再撿副來。”

王七嬸點點頭。

“你七爸要下去塘子裏。你把你家魚棚的鑰匙給你七爸,讓他一起把你家的魚食也喂了。你媽不在家,你不還得給你爹做晌午飯?”

玉籬這才想起來,這都快三點了,該是喂魚飼料的時候。可也是該做晌午飯了。玉籬猶豫不決,玉籬爹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七嫂,你們也忙,老是麻煩七哥怎麼過意得去。現今玉籬在家,讓玉籬去喂魚就是,弄個飯我還是能行的。”

王七嬸走進來,扯過院角的一把小木椅子給玉籬爹坐下。

“傷還沒好全,顧惜自己要緊。喂個魚食什麼大不了的事!咱們門對門的,說什麼過意不過意就生份了。你正經好好養身子,你七哥還等著你一起摸海。你哥倆兒還有幾年好磨,孩子們都這麼小。”

玉籬爹直點頭。王七嬸說著拿眼睛看玉籬。玉籬一頓,進了偏旁的灶房裏生火做飯。斷斷續續續聽見王七嬸在提自己的名字,索性扔下柴禾,站到窗子後麵。

“······玉丫頭打小兒就看著不該是咱們鄉下丫頭的命。小模樣水靈靈白淨淨,上了學書又念得那麼好。這次沒考上,不過沒發揮好,你和玉他媽沒想著讓她再考一年?興許明年就考上了。”

王七嬸的話完,玉籬的心裏不由一揪。爹爹替自己傷心,這才靜了幾日,又有人來提。等了半天才聽到爹爹帶著淡淡笑意的聲音,心裏更難受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