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反複了大半個時辰,總算熬了過去。阿月筋疲力盡,勉強支撐著喝了安神的湯藥,便沉沉睡去。
成千裏左手上一道深深的齒痕,雖然塗了藥膏,仍然有血絲滲出來。他毫不介意,在馬車裏鋪好簡易的被褥,將阿月抱了進去,拿上收拾好的行李,揮揮手作別了竹樓。
袁琛掃了一眼簡陋的馬車,冷冷地說自己想要散散步,大家黟縣見麵,轉頭就一個人先走了。
陸子靈猶豫再三,以送行為借口,趕上了馬車。
成千裏盯著他上下看了幾眼,無奈地開口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吧,饒你不死。”
陸子靈臉色略微好看了些,字斟句酌地交代了事情經過,成千裏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原來他與袁琛離開以後,阿月與陸子靈見過麵,詢問有沒有法子讓她恢複行動能力,多凶險都不要緊。陸子靈試藥成癖,又最見不得美人垂淚,當即出了個“以毒攻毒”的餿主意。這方法實在凶險,要是成千裏事先知情,打死也不會同意。
陸子靈哀怨地看著他:“我也想跟你商量商量,可是阿月姑娘很堅持,她說這是她自己的事情,不想拖累你……”
“所以你就下毒了?”成千裏笑眯眯地問。
陸子靈打了個哆嗦,試圖跟他講講道理:“你也替躺著的人想想,不能動真的很痛苦……”
“對,以後每個月紮針將□□導入經脈,渾身痛如抽筋剝皮一點也不痛苦。隻要身上有傷口就會血流不止,也一點都不痛苦。如此治療一年以後,若沒有更好的法子,要麼停止治療重新癱瘓,要麼繼續用毒到內髒出血而死……”成千裏咬著牙笑道,“這些加起來都沒有現在痛苦?陸子靈,你可真是當世神醫!”
“還有一年時間……一定會有解決的法子……”陸子靈戰戰兢兢地看向車內——阿月姑娘快醒醒救命吧!明明是你說什麼寧可死也不願做個廢物……現在你倒是站出來說句公道話啊!
“滾開,別逼我動手揍你。”成千裏揚起馬鞭,看都不再看他。
可憐的陸神醫猶豫再三,還是盡職盡責地提醒:“止血藥一定要隨身帶著,多小的傷口都不能大意!每月初一都要提醒阿月姑娘吃紅色小包裏的藥丸……她現在的身體,不方便每個月來那個……那個……”
成千裏一臉忍耐地聽著,手裏不知何時摸出來兩個銅錢拋著玩。
陸子靈擦著冷汗,硬是靠著自己的神醫風範支撐著:“……女人的事,你懂得的……吃藥期間不能行周公之禮……哦,對了還有,這藥多吃傷身,以後你要是遲遲沒有孩子,可不要怪我……靠!要不要這麼狠!”
成千裏覺得自己忍了一上午的怒火,光靠這一腳實在沒法發泄幹淨。但看到陸子靈斜飛出十丈遠,一路砸倒花草無數,此時正弓著腰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的心情還是好了許多。
身後的車廂裏是阿月平靜卻微弱的呼吸。她累成這樣,這一覺恐怕會睡上很久。
成千裏將銅錢高高拋起,斜靠在車門上,忍不住一再思索——阿月是什麼時候下了決心,甘冒如此巨大的風險?
按照陸子靈之前的診斷,好好調理三年,並不是沒有康複的希望。如此迫不及待,恐怕她想要的,並不隻是行動自如而已……
成千裏勾起唇角,看著天邊一朵浮雲隨風飄散,覺得老天真愛與他開玩笑——這世上他最在乎的人,一點也不相信他,寧可死,也不願意在他的保護下過著懵懂的日子。
阿月已經長大,在他離開的這些年裏,長成了一個獨立堅強、不再需要他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