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噲屠狗,技術超嫻熟。一條狗被他夾在兩腿之間,動彈不得;樊噲提刀便剜,隻消幾刀,便如剝花生殼般利索,將狗皮剝落下來拎在手上。旋即,臉上閃出一絲冷漠的笑。此刻,裸狗眼眶盈滿惶恐熱淚,戰栗哀嚎,繼而嗚咽幾聲,倒地而亡。
汗顏也抵不住腹中食欲,口中味欲,麵子和肚子較勁,麵子總是輸。麵子這玩意兒虛無縹,不當吃不當喝,還不如一張擦屁股紙。天長日久,劉邦也坦然了,毫無心理障礙地去買狗肉、賒狗肉、看樊噲屠狗肉。
曹參亦是性情耿直之人,他看中劉邦的慷慨和豪氣。一來二去,倆人圍棋般黑白結合,結成朋友。
到秦始皇執政,推出一項治國新理念:“以吏為師”。意思是:政府職能部門的人員,還得肩負為人師表的職責。
萬物皆有靈,狗也不例外,遠遠地便嗅到這位酷愛屠狗的彪悍哥,汪汪狂叫。一群狗仔隊偶遇樊噲,也不齊心,要麼嚇得癱軟,要麼群起攻之,最終皆成刀下亡魂。
接下來,事情十分順利,蕭何作為縣政府辦公室主任,也主管人事工作,經他操作,劉邦很容易便聘上了,任沛縣泗水亭亭長。這是中國社會沿襲了千百年的一個特點:有人好辦事。
惹禍捅馬蜂窩之事不勝枚舉,盧綰始終跟在劉邦屁股後麵打轉,劉邦使壞,他也使壞,劉邦躲他也躲。二人形影不離,可謂手足情深。
話說榜樣的力量無窮,劉邦如偶像信陵君一般,結交各類朋友。他雖無偶像實力,卻有偶像氣度。有錢請客,沒錢也請客,絕不會在買單之際跑茅廁。
秦製,十裏為亭,十亭為鄉。十裏大約兩百多戶人家,亭長相當於鄉鎮一級的幹部。官職藐小,且是試用,可好歹算個有臉的差事。可是,劉邦上任沒多久,就出了一檔子事兒,險些讓他丟官坐牢。
潦倒之時,劉邦在街市閑蕩,弄點錢就上酒館孟浪飲酒。沛縣鄰裏見了無不撇嘴,瞧,這就是名副其實的浪蕩。
交往之中,劉邦對蕭何十分讚賞。其讚賞之情,可以詩表述——官不在高,懂法則行;學不在深,有韜略則靈,無豎儒之酸氣,無裝逼之惡習,談笑皆暢快,往來無障礙,可以喝大酒,悅心情。劉邦雲:蕭何何陋之有?
盧綰當了真,接過兵器,重重一桶,無數馬蜂蜂擁而出,路人避之不及,皆被蟄傷。盧綰回頭再看劉邦,劉邦早沒了影兒。
周勃行於街頭,但見沛縣不少人家養蠶,養蠶需要蘆席,他便編席沿街販賣。為貼補家用,他又常去參加葬禮,在出殯隊伍裏充當吹鼓手,混幾個小費。
這是一份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既不清閑亦無油水可撈。管轄的事務不大,卻相當繁瑣,今日接待官員,明日緝捕盜賊,後日為縣政府采買購物,還要傳遞文書,調節民事糾紛。
如此衰人,誰都瞧不上眼,唯獨劉邦看重。
這個浪蕩兒讓父親劉太公失望透頂,小時候叫你念書,你光搗蛋,長大了,有手有腳有力氣卻不幹活,混到今日,你腳下的地在走,你身邊的水在流,你是一無所有。
伊索寓言裏有個《兩個壺》的故事,故事中,一隻陶壺對銅壺說:請你離我遠一點,不要靠近我。隻要你輕輕碰到我,我就會被碰碎,我怎麼也不敢靠近你。
說到立業,必說成家,所謂成家立業。二者實際並無關聯,無非是強調傳宗接代與養家糊口同等緊要。
這個故事是說,彼此相當,方可為友。可劉邦就是一隻銅壺,銅豌豆做的壺,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爛,一敲響當當;而蕭何是一隻陶壺,外在樸拙,內秀深藏。如此迥異倆壺親密接觸,卻未破碎,甚至連裂縫也未見一絲,是何道理?
相形之下,劉邦很另類,人們看他的目光難免有些鄙夷。
劉邦常去樊噲那裏買狗肉下酒,以饗口感。一時拮據,便去賒賬,樊噲是個痛快人,斷無小農意識,絕不錙銖必較,他從不記賬,哪筆賬清了,哪筆賬沒還,心頭沒數,倒讓劉邦有些汗顏。
王陵尋了個機會,擺下一桌酒,約劉邦、雍齒一同赴宴。三人圍坐一桌,王陵從中調解勸和。
劉邦不愛讀書,也極厭煩儒生。那些儒生,說話巨愛繞彎子,把耳屎叫做耵聹,把噴嚏稱為因鼻粘膜受損而引起的一種強烈帶聲的噴氣現象。
劉邦天生吃軟不吃硬,他不知道雍齒有什麼可牛的,倘若你真的牛逼,那我就是牛鞭。
那時,劉邦有一發小名叫盧綰,與他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在一所學堂念書,盧綰性情溫和,劉邦機靈好動。性情溫和之人,通常膽子就小,調皮搗蛋也躡手躡腳,放不開。
公務官員中,有一人名叫蕭何,生於沛縣,長於沛縣,根基深底子厚,年長劉邦幾歲,打小沉迷讀書,卻沒讀傻,挑的專業也合適宜——律法。
性情相投之人,亦是前世緣分注定,不成夫妻,即成良友。無論成親成友,彼此總有閃光點被相互捕捉。
哥混的不是日子,哥混的是人脈。這一點,劉邦頗有幾分自豪。可強中自有強中手,在沛縣,還有比劉邦混得更為風生水起的人物,這個人叫雍齒。
混是一個極高雅的詞,時至今日,不管幹大事做小事的人,口頭上總掛著它,或是謙遜或是自嘲。白領混職位,教師混職稱,學生混文憑,政客混官位,簡簡單單一個“混”字,飽含了無數艱辛與龐雜的社會人際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