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它是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你既不能對它發號施令,也不能拒之不理。它時常會在你腦海裏重現你曾目睹過的、曾經曆過的、簡直會使你心頭緊縮、冷汗淋淋的情景。這種情形白天或晚上都會出現。有時,你會因為回憶到某些往事而深深地自責,雖說現實距那些經曆已經很遙遠了。是很遙遠了,但回憶卻使你重返過去,遙遠的事情又一幕一幕的掠過眼前

城市上空,數百架轟炸機盤旋俯衝,炸彈傾瀉、炮彈橫飛;城市裏,一片片房屋燒成灰燼,一座座廠房化為瓦礫,大地掀翻了個,空氣中充滿了子彈和彈片的呼哨聲;在你腳下,折斷的鋼筋、扭曲的電車鋼軌、碎石和殘磚、彈坑和陷阱比比皆是;在你前方,在目力所達之處,是集團軍指揮所,它設在一個小丘頂上。去那裏,要冒著敵人的槍林彈雨。你去吧,去接受指揮中央防禦和城市廠區防禦的命令;你去吧,忘掉一切危險,去思考怎樣才能阻止和消滅潮水般湧向城市的一個個德軍師。

這是1942年9月12日。這一天,我被任命為第62集團軍司令員。那時,第62集團軍和第64集團軍一起挑起了保衛斯大林格勒的重擔

柏林的大街和廣場,正是在這裏燃起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凶險的火焰,如今就象堆滿廢金屬和殘磚碎瓦的垃圾場。到處是折皺的頭盔、翻倒的火炮、沒有炮塔的坦克。空無一物的房屋露著燒焦的窗戶,煙熏火燎過的牆壁上掛滿厚厚的灰塵,空氣中充滿嗆鼻的梯恩梯炸藥味。我的指揮所裏,光線昏暗,更襯托出德國陸軍總參謀長克萊勃斯將軍那張慘白的麵孔。他是前來就柏林停火條件進行談判的。但他得到的答複是:“沒有任何條件可談,隻能無條件投降”

這是1945年5月1日前夜。在柏林,在我近衛第8集團軍指揮所裏發生的事情

從斯大林格勒到柏林的路程,按今天的概念來看並不算長,乘坐現代化的渦輪噴氣飛機,不過幾個小時。但是,如果要冒著槍林彈雨,闖過無數的地雷場,穿過敵人構築的一個個防禦區,越過一條條江河障礙,用你的雙腳徒步走完這段路程,那麼你會為那些經曆過無數次浴血戰鬥、用兩年多的時間走完這段路程的蘇聯的神奇的勇士們而感自豪。

我已經80歲了,在這個年紀裏,忘記一點什麼,或是因為年代久遠而遺漏些什麼細節,那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與保衛斯大林格勒戰役有關的事件,與近衛第8集團軍從伏爾加河到施普雷河的戰鬥道路有關的事件,與攻打柏林有關的事件,都在我腦海裏留下深深的痕跡,就象發生在昨天,而不是發生在50年以前。

當然,我著手寫《從斯大林格勒到柏林》這本書時,是憑借那個時期的一些文獻。我也總結了在曆次的防禦和進攻戰鬥中、我所指揮的集團軍所屬各師、團的戰鬥經驗。沒有文獻作靠山,沒有目擊者的證詞,我就不可能進行這項工作,就象不能建造沒有基礎的樓房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