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感到平次的手也並不是沉穩有力的,也在微微顫抖。他是知道的,不知自己愛人的安危是一件多麼令人痛苦而無奈的事,對於平次,他到現在還抱有深深的歉意。
他深吸了口氣,輕聲說:“我明白。”
平次放了手,黑暗中,新一能感覺到他嘴角微微的笑意。他們繼續並肩前行,以從未有過的警惕狀態,隨著那道光芒緩慢地擴散逼近,神經繃得越來越緊。
一切都可以是陰謀,他們怎會不知,可是別無選擇,那柔和的、淡淡的、鵝黃色的光越來越近,他們終於可以見到對方的表情。
轉過一個別扭的拐角,光線突然變得無比明亮,一切清清楚楚——
是下降的階梯。然而眼前的景象幾乎讓兩個少年以為自己走進了一場華麗的夢——明黃色的老式汽燈,古老的碎石台階,精致的畫框裏麵沉睡著希臘神話裏的女神,是的,沉睡,那些珍貴的油畫裏的女子,全部閉上她們繪了油彩的眼睛,像是某種古老的祭奠。
他有時候會想,自己的出生是不是個錯誤。
不然,現在這個世界怎麼會這樣沉默。
他有些害怕,想要抱緊自己的肩膀,就像七歲以後十二歲以前的五年的時光裏,無數次在黑夜裏做的那樣,但是現在他找不到自己的手,找不到自己的肩膀,隻能感覺到自己自己的一雙眼睛,這麼一想恐懼突然就占據了他唯一的感官,他急忙把這討厭的感覺驅逐掉……
然後有很多意象亂糟糟地冒出來,他開始有些迷茫。
我追求的到底是什麼?
正義?勇氣?愛情?親情?
也許吧,但是現在,所有的東西似乎都變得不重要。
一片虛空裏他就很突然地微笑起來:
不,多麼簡單。
追求生存啊。
好深邃的話題。
他想要露出傾倒眾生的微笑,卻找不到自己的嘴。
他隻能感覺到自己的兩隻眼睛,以及無邊無際的黑暗。
我隻是,想要,明白。
生存的意義。而已。
我隻是想要明白生存的意義而已。
工藤新一的腦海裏突然蹦出這句話。
緊接著,是突然紛繁而至的景象——
女子美麗的臉,她手托腮,露出嫻靜的笑容;清冷的風吹過在夏夜中成長的繁華的枝葉,月光很冷;男人冰藍色的眼裏充滿憤怒,英俊的臉上有著扭曲的表情;女子清冷的表情,嘴角冷冷微笑,湖泊般的眼裏充滿絕望;還是女子,美麗妖嬈的表情,褐色的眼裏卻空洞得沒有內容;嬰兒的啼哭……一片茫然無際的蔚藍……岩石上斑斑血跡……無所畏懼的微笑……海水的鹹味……鮮血的腥氣……心髒……血淋淋的心髒……
景象幻化了……
他坐在牆角,閉上眼,卻能看到有著黑色長發和夜色般眼睛的少女在哭泣,他睜開眼,站起來,從後麵抱住他的天使,吻她,然後她的濕漉漉的右手用力地按了一下泥濘的地麵……
他在高高的、高高的礁石上站立,對麵是微笑著的少年,頭發淩亂不羈,冰藍色的眼無所畏懼,笑容很陽光,他高興地衝過去,卻發現少年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驚恐,他順著少年的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豔麗的紅色充斥了他的眼……
他躺在白色的床上,頭頂是白色的天花板,周圍是白色的牆壁,有著一頭亮麗卷發的美麗少婦在笑著流淚,胸口火燒般地疼痛……
到底哪個是自己。
我是誰。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麵鏡子,男人和少年在互換。一會兒是有著冰藍色的銳利眼睛的俊朗少年,一會兒是有著墨黑色的深邃眼睛的英俊男子……時光錯亂,色彩紛繁……突然一切都變黑了,腦子裏的神經一突一突地跳動著……
工藤……
這麼明顯,他怎麼會不明白。
工藤……工藤……
他的親人是誰,愛人是誰,他怎麼會不明白。
工藤……工藤……工藤……
他的胸口曾經有一道疤,他知道的,盡管現在那裏的皮膚白皙而平滑。
隻是,有一些事情,不是他能夠決定,如同當年,如果沒有那通電話,也許一切的一切,就不會發生。
“工藤……”平次的聲音近在咫尺,充滿焦急。
有些事情雖然還在迷霧中,有些事情卻無比清晰。
比如說——我是,工藤,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