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十三年九月初九夜。
重陽慶典的餘熱還未完全散去,淩亂的茱萸花枝遍布在玄宗門古老的青石板上,微寒的山風吹動著此地隨處可見的白幡,玄宗門第一任掌門見性上人偌大的石像前,繁多五彩的瓜果、琉璃杯盛著的高粱酒、還透著餘熱的香燭都在古舊的香案上安靜的陳列著,陪伴著已進入夢鄉的世人,仿佛用無聲的調子唱著安眠的歌。
驀地,一聲嬰兒的啼哭劃破了此間的寧靜,響亮的哇哇聲在夜裏顯得格外突然和刺耳。
“什麼聲音啊,大半夜的。”
“六甲、六甲、啊......哼,六甲你快去看看什麼東西在叫喚。”
“師......師兄,不會是妖怪上山了吧,要不要去請師父師叔啊?”
......
一盞接一盞的青燈被點亮,一扇又一扇的木窗被映明,紛亂的腳步聲伴著嘈雜的議論從低級弟子居住的正雲樓延伸到哭聲傳來的飲雲台正中心。
“是個......小孩子、是個嬰兒!”走在最前頭的玄宗門二十四代大弟子正月看著眼前的景象驚訝道。是一個嬰兒,渾身赤裸的躺在見性上人石像的平台上,柔軟稀疏的毛發靜靜的貼在腦門上,小小肉肉的雙手捏成拳頭在空氣裏揮舞著,他立馬上前將自己身上的罩衫脫下,輕輕地蓋住她嬌嫩的身體,說也奇怪,深秋風烈,這娃兒身上卻暖和的緊。
而這邊話音還未落,身後的紛紛議論就仿佛被一個大浪拍沒了,頓時,整個世界仿佛又回到了半個時辰前,寂靜的不真實,隻有越來越弱的嬰兒的哭聲提醒著大家這個事實。
然後,更大更多的議論和疑問湧上他們逐漸清醒的頭腦。
一年一度的重陽慶典剛剛才結束不到一個時辰,慶典的主場所就在飲雲台,一個小小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兒怎麼會在這樣一個夜裏孤身出現在玄宗門中?
這樣一個嬰兒,一無行走之力,二從外觀上看也不像是妖邪偽裝,怎麼可能通過號稱天下第一險的截雲十八道到達這裏呢?
如果不是從上山的唯一通道來到這裏,難道他會是從天而降,玄宗門位於天下第一山種雲山的天下第一峰掃雲峰的頂端,傳說中最最接近神仙們居住的九重天的地方,難道他會是從那九重天之上掉落而來?
可這個嬰兒,無論怎麼看,都是血肉之軀,哪怕修為最高的正月也無法在她身上感受到一點仙靈之氣,她,究竟是誰,究竟從何而來,又為何而來。
“何事如此喧嘩!”一道威嚴的聲音第二次斬斷了眾人的討論,舉目而望,一個麵容俊朗,渾然正氣的男子拾階而下,絳紫的道服不同於其他人的青色,領口用銀線繡著複雜的符文,玄色腰帶勾勒出他細致的腰身,玉質的發簪將原本及腰的烏黑長發一絲不苟得挽於腦後,細長的桃花眼為剛毅的臉龐平添了一縷妖媚,密集的睫毛在白皙的臉龐上落下了一片片陰影,淺薄紅潤的嘴唇緊緊的抿著,哪怕是天天見到他,眾人也仍不由得再次感歎女媧大神造人時是有多麼的不公平。
“師傅,弟子和眾位師弟方才被怪聲驚醒,這才起來,循聲一看發現這裏有個不足一月的嬰兒!”正月一掃廣袖上前答道,修長的手指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順著門下弟子的目光,慕瑜天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那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娃兒,勝雪的肌膚仿佛把這黑夜都襯得發亮,粉嘟嘟的小手伸出包裹的青色罩衫盲目的揮抓,就像不知道有著很多人把她圍著一般,仍旁若無人的啼哭著。
“這是......”慕瑜天略帶遲疑的上前一步,將那嬰兒抱入懷中,小小的身體甫入他寬厚的雙臂中,哭聲就戛然而止,遲疑的眨巴了幾下眼皮,那嬰兒緩緩的張開了她之前一直緊閉的雙眼,這一眼,仿佛凝結了慕瑜天周身所有的空氣,讓他心中不由得一震,她竟有一雙碧綠的眸子!
終於......終於......
看慕瑜天皺眉不語,正月不解的上前問道:“師傅,這娃兒該怎麼處置?”
“她既在我玄宗門出現,便絕非偶然,而是天命,我修道之人,便自順應天命,將她留下吧。”話畢,便不再理會眾人,抱著這憑空出現的嬰兒轉身離去。
夜涼如水,繁星若畫,慕瑜天輕輕地歎了口氣,看著懷中早已安穩睡去的娃兒。
你終於......終於......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