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花宴她與梧桐說起成惘的不堪之事後已過了許久,父親那兒卻始終沒有半分動靜,她料想著父親必是不相信梧桐的話,正思忖著該如何另想法子。
碧窕的話便如同巨石砸在了她平靜的心湖之上,刹那間激起了千層萬層的波瀾。
“是姑娘和成國公世子的婚事,方才梧桐來了楓涇院,親口說了這句話,還讓奴婢告訴姑娘,這婚事是老爺親自去成國公退的,連名帖都拿回來了。”碧窕喜不自勝地說道。
這話一出,蘇荷愫也顧不得什麼閨譽和矜持,從炕上起身後便急匆匆地趕去了陳氏的院子。
她將此事告訴了陳氏與長姐,說到激動處眼角還泛起了淚花。
陳氏忙把伺候的丫鬟們都遣退了出去,待四下無人時,才如同幼時在田野間納涼般將兩個女兒都摟在了懷裏,笑道:“我的兒,不必嫁去那樣的人家受苦了。”
蘇月雪黝黑的瞳仁裏也湧起了幾分透亮的笑意,她不善言辭,隻得回握住蘇荷愫的柔荑,簡短而意賅地說道:“妹妹高興就好。”
蘇荷愫靠在陳氏的懷中,如小時一般捏了捏姐姐的雙頰,依戀地靠在母親與姐姐的身間,撒嬌道:“最好是一輩子不嫁,我想陪著娘和姐姐。”
陳氏雖偏疼乖巧玲瓏的幼女,聽了這話卻也霎時變了臉色,她板下臉數落蘇荷愫道:“女
子怎可不嫁人?更何況咱們蘇家已今非昔比,我的糯兒們非但要嫁,還要嫁這世上最好的兒郎。”
蘇荷愫聞言也隻敢偷偷撇了撇嘴,瞧見陳氏嚴厲的目光後,便應下了此話。
蘇月雪卻隻是失落地垂下了眼眸,不意在母親與妹妹這般高興的時候,為了她這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憂心。
陳氏自然也發覺了長女的異樣,可她私心裏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話來開解長女,隻得無奈地歎息了一聲。
當年蘇家窮的響叮當,月雪是頭一個孩子,生下來不過三歲時便要照顧幼弟、泡茶做飯,再大些後便要頂著烈日下地幹活。
這便養成了一身黝黑無比的肌膚。
京城裏哪個世家小姐不是一身細膩如白玉般的肌膚?唯有窮苦慣了的鄉野農婦曬成如此黝黑的樣子,所以蘇月雪的婚事便格外艱難。
陳氏與蘇山自覺虧欠了長女,那些不堪的人家說什麼也不肯將長女嫁進去。因此,蘇月雪已年逾二十,卻遲遲尋不到合適的夫婿。
蘇荷愫聽到母親的歎息聲和姐姐受傷難過的神色,忙上前緊緊攥住了姐姐的雙手,目光灼灼地說道:“姐姐是這世上最好的小娘子,是那些兒郎都配不上姐姐,姐姐千萬不要難過。聖人說了,君子方能識人清骨,而非囿於皮囊。”
陳氏不語,瞧著女兒們姐妹間相持相護的模樣,便是嘴上不說,心裏也不免生出了幾分慰藉。
待蘇月雪情緒
平靜後,她便將前幾日馬媒婆上門時提過的那戶人家說與了蘇荷愫聽:“是王同知家的長子,因著早先年身子不好這才耽誤了婚事,後來遇上了個神醫,喝了幾劑藥後便好了大半。馬媒婆說如今那公子已和常人相差無幾。”
說罷,蘇荷愫凝神思索了一會兒,而後才問蘇月雪道:“長姐意下如何?”
蘇月雪抬頭撞上陳氏與妹妹殷切的關懷目光,心裏明白自己若一直嫁不出去,隻會拖累蘇家的名聲。
妹妹花容玉貌,一身潔白無暇的肌膚,讀起詩書來更不知要比自己靈慧聰明多少倍。
這樣好的妹妹。
不該被自己這個沒用的長姐所拖累。
“好。”蘇月雪立時應了下來,雖話音還有些怯生生,可望向陳氏的目光卻不知怎得堅定了起來,“這已是最好的了,母親就應下來吧。”
長女如此乖巧,陳氏隻得心疼地摩挲著她的皓腕,嘴裏說道:“母親定會給你添上厚厚的嫁妝,不讓你受半分委屈。你弟弟也最依賴你這個長姐,將來定會給你撐腰,必不會讓人欺負了你去。”
蘇月雪淚光盈盈地應了。
蘇荷愫卻攀上了陳氏的胳膊,半是癡纏半是撒嬌地說道:“母親也別急著應下來,總要讓人去打聽打聽那王公子的脾性,若性子不好,姐姐可不能嫁過去。”
陳氏白了她一眼,罵道:“難道你以為你老子娘是在賣女兒不成?那日馬媒婆上門後我早
已讓人打聽清楚了,那王公子生的還算周正,屋裏隻有一個通房,王夫人性子也和善,是個好相與的人。”
這話入耳,蘇荷愫才算是真的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