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兩情相悅
三個月後,江洋婉言謝絕了康奈爾大學校長的誠摯挽留,毅然回到了中國。
這其中的緣由,有一部分是因為亞希的糾纏,但更重要的是那次在雨中與亞希父親發生的小糾紛,徹底地讓江洋看到了中國人在美國人心目中的地位,一種生而為中國人的自尊和自強的情愫,讓他深深地覺得自己滿腹的才華和畢生的精力,是應該奉獻給生他養他的祖國的。
江洋回國後,在幾個朋友的支持下,辦起了《白河》月刊。
從此,他把所有的心血和精力,都投注在了這份事業上。
江洋看到我的《秋之惑》時,正是他發誓為張麗守孝三年的第四個年頭。
江洋在接到我的回信後,很快又發來了一封長長的郵件,還附上了一首名為《期盼》的詩歌:
“想擁有一片自由的藍天,
卻天涯走遍;
想擁有一段千年的塵緣,
卻夜夜失眠。
望著高天上的明月,
想你是否獨坐窗前?
望著窗外的雨簾,
想你是否帶著花傘?
我願做你的風箏嗬,
心兒把你的手兒牽;
我願做你的影子嗬,
時時刻刻把你陪伴。
為了一個心願,
我會等到海枯石爛;
為求一段塵緣,
我願一生永遠期盼。”
從這首詩裏,我讀出了江洋那顆寂寞孤苦、渴望人間溫情的心。同時,我又感覺一種難言的黯然。
我的過去那些殘缺的愛情際遇,讓我對天長地久的愛情產生出一種負麵的理解。這個世界到處布滿了無奈的陷阱,不是早一步就是晚一步,沒有什麼事情是一帆風順、遂了人願的。
我害怕這一次,又將是一場好夢。
已是深夜了,我仍然坐在窗前,對著江洋的《期盼》,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我反複咀嚼著泰戈爾的一首詩:“因為愛的饋贈是羞怯的,它說不出名字來,它掠過隱晦,把片片歡樂鋪展在塵埃上,快捕捉它,否則永遠失卻!”
——捕捉它,否則永遠失卻——捕捉它——否則永遠——失卻!
一個人的過去,就像聖經上雅各的天梯一樣,踏一步決不能上升到天國去。而這段快樂起來的過程,卻是要一格一格的爬著梯子,才能到達某種高度,在這個高度上,滿江風月,青山綠水,盡入眼底。這種境界與心情,與剛踏上第一步梯子而不知上麵是什麼情形時的迷惘和惶惑相比,是截然不同的。
我有過糊塗的過去,而當我今日麵對著江洋的摯情,想要活得現實明白一些的時候,我原諒了我的過去,連同那曾經的糊塗。
在網絡的來往中,我冷靜地接受了江洋的愛情。
從此,在這個喧雜紛擾的城市一角,我獨自守著空舍裏的寂寞和冷清,卻有了傾訴的對象;我殘破的心念也日複一日地被江洋真摯的思念在修複著。
這樣有牽有掛的日子過了幾個月,端陽節前兩天,我接到江洋的信息,他告訴我他會在端陽節那天,來深圳看望我。我的心,連同我那剛剛被支撐起來的愛情的風帆,卻又不住地顛簸搖晃起來。
我害怕麵對麵的相愛,我害怕聚時的短暫歡樂,留下更深重的離愁。我承受不了,我的心已經是千瘡百孔了。
這時,我又突然想起了石評梅和高君宇的愛情悲劇,那是最好最真實的前車之鑒。
韶華易逝,人世倥傯,今日是紅顏少女,兒女柔情,轉眼便是明日黃花,萎謝凋零。如果再一味的把心靈的創傷,當做一把禁錮自己情愛的鐵鎖,拒絕把愛再獻給任何一個真正愛我的至誠男人,那樣做,隻會是既毀了自己又毀了別人。到頭來,隻落得觸目藍催,遺恨千古。隻能於荒郊野嶺之外,用自己粉碎的心之碎瓣和淋漓的血痕,去祭奠情人無語的孤墳;在殘陽臨照的墓碑旁,尋那舊日的足跡;在冷月籠罩的荒塚四周,覓些凋零的舊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