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五章 宗教與貿易(2 / 3)

倒是吐蕃高原上,其民眾生活的艱辛程度與漠北牧民差相仿佛,在這樣的基礎上醞釀出來的蕃傳佛教,雖然比之漢傳佛教多了許多神秘乃至迷信的色彩,然而卻更加符合漠北牧民們的知識水平與思維模式,因此蕃傳佛教一入漠北便大受歡迎,漠北底層牧民們的生活其實要比中原底層農民的生活還艱苦得多,他們很難去欣賞高度發達的唐詩,很難去想象采菊東籬下的隱士生活,對當頭棒喝式的禪宗機鋒也沒興趣,卻很容易與蕃傳佛教產生共鳴。

且佛法之在漠北並非無根,從很多年以前漠北牧民就都已經知道佛的存在,有這樣的基礎,蕃傳佛教的教義進入漠北之後,便在不長的時間內產生了相當的影響。甚至就是一些豪酋,還曾不遠千裏去尋求一些活佛開光過的寶物,甚至派遣子弟去接受活佛的加持。

這些宗教交往,也都與經濟貿易混在了一起。

漠北、西域之間的貿易通道,雖然在規模上不能與絲綢之路的主幹道相提並論,卻也可以視為絲綢之路的一個分支。且這條民間商道也是在天策大唐鼎定安西之後才日發繁榮的。

這時,正有幾支商隊從契丹在漠北的軍政重地——鎮州出發,一路與阻卜等部大打交道,許多部族不僅為他們開了方便之門,甚至還托了他們購買各種西域貨物。

這幾支商隊預計著隻要能平安回來,賺個三五倍利潤是不在話下的。他們拿著各族大族長的信物,翻過烏山山脈(今杭愛山脈),又走了一程,眼看著離小金山不過五百餘裏了。

“等走過這五百裏,到了小金山,那我們可就發了。”一個商隊首腦嗬嗬笑道,幾年之前他還隻是一個馬夫,因緣巧合之下走了這條商道兩個來回,如今就已經拉上了一支上百匹馬駝的隊伍,就是漠北的各族豪酋,遇上他也客客氣氣的,因已經走過幾次,所以對這一條道那是極熟悉的了。

他的馬夫道:“老爺,小金山那邊,是唐人的領地了吧,我們雖然有阻卜等部的各族老爺們給的信物,所以這一路走的平安,可到了唐人的地方處,他們會不會搶我們的東西?”

那個回紇商主呸了一聲,道:“你懂得什麼!到了小金山才更安全。小金山的守將慕容暘,我也是見過的,過了小金山,讓他們驗過我們未夾帶細作,就可以一路平安到輪台。輪台那邊的市井,可比鎮州繁榮多了,到時候讓你小子開開眼界!”

輪台(今烏魯木齊)在天策軍之下雖然日益繁榮,但為時尚短,與疏勒、龜茲、涼州、蘭州還是不能比的,可比起鎮州來,強的卻不是一個檔次了。

那個回紇商主忽然想到了什麼,道:“小子,過了小金山,你就要叫我張老爺了。”

“張老爺?”

“沒錯。”那回紇商主道:“你記住,你老爺叫張存仁,這是我的漢名。在唐地做買賣,總要有各種登記,有個漢名順當得多。還有,你小子也該學學唐言,現如今這世道,若是不懂得唐言,別說生意總歸做不大,就是做馬夫的,不會說唐言也做不好。”

這三支商隊是在烏山西麓遇到後結伴同行,聲勢甚是不小,整個商隊由張存仁等三個大商主為骨架,另外有數十小商販跟隨,此外那些馬夫、護衛之類,也大多自己夾帶了一些私貨,準備到了輪台出售再做點買賣。這三個商主其實也不是這三支商隊的大老板,隻能說是組織者或者盟主的角色。

說著說著,張存仁忽然望見前方一個山頭,一拍大腿道:“不好~!這附近可有個煞星!得小心些。”趕緊讓人傳話下去,並知會另外兩個商主。

那馬夫道:“煞星?各族族長都和老爺你有交情,蕭國舅也托老爺買珊瑚,還有大唐的將軍我們都不怕了,還怕什麼煞星。”

“你懂得什麼!”張存仁道:“蕭國舅是我們的靠山,慕容暘會收我們的關稅,各族族長也托我們買賣東西,所以都給麵子,但這個煞星,卻是一個強盜!一幫馬賊!”

“強盜?”

“沒錯!”張存仁道:“那是這幾年忽然冒出來的一個小子,二十歲都還不到的年紀,手段卻忒狠辣,糾結了數百號人馬,就在這附近,平時遊牧,遇到過往商人、部落就下手搶劫,走這條路的商隊,沒被他盤剝過的。”

“才幾百號人馬,那怕什麼……”

話才落地,便見遠方忽然煙塵滾滾,有數百騎士衝了過來,商隊前麵的護衛見狀臉色都變了,趕緊變陣準備迎敵。

馬夫叫道:“哎喲,可別真遇到那馬賊了。”

張存仁眺望了一下,見衝過來的騎士氣勢如虹,其中更有人手持一麵絲綢旗幟,繡著一頭餓狼,那狼張大了血盆大口,兩顆獠牙竟繡成了兩把尖刀,張存仁叫道:“沒錯,真的是他!就是那雙牙刀狼!”

這支商隊有上千人,漠北的商隊跟中原地區的商隊可不一樣,就算是馬夫、商主也都是玩命的人,見狀都拔出兵器來,張存仁的馬夫眼看對方比自己人少,倒也不害怕。

忽然間背後得得聲響起,那馬夫向後一望,隻見後方又出現了兩支隊伍,也都有數百人,正從後麵包抄,眼看商隊已經陷入包圍!

忽然間又有人指著左前方的山坡道:“那上麵還有人!”

張存仁舉目望去,果然見山坡上又有數百人,樹立著一麵很大的雙牙刀狼旗幟,人人有馬,個個帶刀。這四撥人馬加在一起,人數已經超過兩千。

張存仁的馬夫這才害怕了,叫道:“老爺,他們可不止幾百人啊!”

張存仁也有些驚訝,道:“拔野這小子!這才過了一年,又被他聚攏了這麼多人!”

他雖然驚訝,卻不驚慌,馬夫眼看主人居然這麼鎮定,不禁佩服。

這時另外兩個商主已經趕了過來,與張存仁商量如何迎敵。

張存仁道:“不能打,不能打!這個雙牙刀狼我認得,厲害得很!他們盤踞在這契丹、天策兩方都鞭長莫及的地方,打劫過往商旅,可有年頭了。去年他們搶了達旦某部的馬,達旦部派了兩倍人馬圍攻也被他們打敗了。後來又去小金山附近襲擾,唐軍派出五百府兵,也隻是將他們逼退,咱們就算人比他們多幾倍,也不是對手。更何況他們如今兵馬比去年更強壯了,打不過,打不過。”

一聽張存仁這話,另外兩個商主都慌了,其中一個道:“張老爺,聽你的口氣,好像認得他。”

“是認得,還有幾分淵源。”張存仁說。

兩個商主驚喜道:“什麼淵源?”

“這個雙牙刀狼馬賊的頭目,叫做拔野。”張存仁笑道:“他去年被小金山的慕容將軍打了一陣痛的,燒了他的幾個存糧窟,是我將商隊多餘的糧草資助了他一些,才幫他渡過了難關,因此算是有些香火之情。”

馬夫一聽嘟噥道:“老爺,原來你和強盜有勾結!”

張存仁罵道:“你懂什麼!咱們出來做買賣,這些地頭蛇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若是一路遇到攔路的都廝殺,能從臨潢府走到鎮州?能從鎮州走到輪台?”

另外兩個商主聽了反而點頭。

張存仁又道:“說起來,這個拔野雖然可惡,但竟也不像其它馬賊,懂得不能竭澤而漁的道理,所以這幾年路過的商隊也隻是給他雁過拔毛,隻要不惹急了他,不會被下手往死裏宰的。若不是他有這份眼光,我也不會資助他。”

另外兩個商主道:“既然這樣,那如今可要請張老爺去和他交涉交涉了。隻要他不盤剝得太過分,我們願意出點買路錢。”

張存仁答應了,便帶了一個馬夫,一個護衛,另外兩個商主也各派了一個人跟著,五人拍馬向山坡跑去,一邊大叫:“是老朋友,老朋友,別放箭!”

那些馬賊倒也容得他上了山坡,更有人將張存仁等待到他們首領麵前,那馬夫偷眼看去,隻見那馬賊首領騎著一匹混血的西域高頭馬,左手戴著一串佛珠,右手按著一把彎刀,左邊半張臉頗為英俊,看上去不過二十上下,右邊半張臉卻滿是刀疤,可見是身經百戰,叫人一望就害怕。那馬夫趕緊低下頭去。

原來,這一夥馬賊的首領便是當初柴榮放走的那個俘虜營的少年拔野,當年他與柴榮分手,帶走了一批少年俘虜,這批人就是他的老底。

拔野本性凶悍機智,在俘虜營中目睹了唐軍的一些收編手法與行軍建製,他也真有天分,浪蕩後竟以此來部勒手下,逐漸發展壯大,成為西域、漠北之間的一支兩不屬力量,活躍在小金山以東三百餘裏,在南北二千裏間經營了十幾個巢穴,向東襲擾漠北諸部,向西甚至去偷入天山北麓遊掠,正麵作戰雖然還不能與大唐府兵相比,但側麵襲擾卻叫天策、契丹的宿將也感到頭疼。至於尋常商隊,就算數量相當也不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