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的微笑(1 / 1)

萍靜靜的看著搖籃裏的兒子,是那麼的可愛:他安靜的躺在五顏六色的小花叢中,那雙還能映出骨影的小手細嫩光滑,嫩得叫她產生吞噬它的感覺;那張小臉嵌在花裏,微微的顯得有點發紫,她覺得那是一種點綴;頭頸處,一圈深深的印痕,就像戴了一條紫紅的項鏈。這是她的傑作,一副她醞釀了好幾天的傑作。花是她用了一個多小時從樓下花壇裏摘來的;印痕是她用手舉止了好幾回終於印上去的。

此刻,空氣是凝固的,世界是空白的,唯有女巫躲在陰暗角落裏,把人推進爐子以後的那種哈哈的笑聲在房間裏回蕩。

萍住進醫院後的第六天,她的主治醫生陳教授白天還告訴她:撐過今天,你肚子裏的孩子就滿七個月了,存活的希望會多許多。可偏偏孩子擠破了他的“小屋”,急切的召喚著生命的氣息。這時的萍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丈夫焦急的在外麵等了很久。

“誰是萍的家屬?”剛從手術室急匆匆出來的醫生便急切的問道。

“我”丈夫心裏一種不詳的預兆。

“情況比――比較複雜,你妻子是雙子宮,孩子恰――恰恰長在小的子宮內難以取出;而――而且子宮壁已經破裂”看來值班醫生還沒遇到這種情形,有點語無倫次。

丈夫像被澆了一盆冷水,從頭頂涼到了腳底,身子開始顫抖,僵立在那裏。

“我已經叫護士聯係院長了,你先把病危通知簽了;還有你決定一下:是保大人還是小孩?”醫生已經平靜下來,說道。

躺在手術台的萍被全身麻醉了,兩個護士在忙著給她止血。由於失血過多,她的臉色變得異樣的蒼白,可她的思維卻越發的清晰。隱約卻明了的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她想喊:這是我為他懷了六年才懷上的,保他吧。她的嘴唇努力的動了動,但還是沒能發出聲音來。

“保大人”丈夫喃喃的說,手伸進褲子袋裏緊緊握住皮夾,他知道那裏麵有觀世音像的護身符。

事情沒想象的那麼糟。半夜趕來的陳教授隻切除了萍的子宮,手術出乎尋常的成功。萍和她不足三斤的兒子都平安的活了下來。

今天是兒子的百日誕辰,卻也是她母親的百天祭日。那是長輩們早上時慎重其事的告訴她的。母親是她在父親撇下她們跟別的女人走後唯一的親人,也是最能理解體貼她的人。萍現在還能清楚的聽到那天她出家時母親的叮囑: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矮凳屁股下坐著,嫁了扁擔肩膀上抗著。”

三年前,母親得了晚期腸癌,要不是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她這段該是常陪伴著母親的時候。母親就這麼悄悄的撒手離她而去,沒看見最後一眼就那麼去了天堂,還是在兒子出世的那刻。是誰奪去了母親的生命?

她回頭看看她的傑作。該流淚的,可萍卻沒有眼淚,她隻是感覺眼圈周圍刺痛,像遠方的一片雲,不定什麼時候會下雨,也不定不會下雨。

知道丈夫有**,那是三天前的事。麵對丈夫忘記帶的手機屏幕,萍看了無數遍了:

“明(丈夫名字):相愛這麼久,真想也給你生個小寶貝,留下隻屬於我們的結晶。我知道你也愛你的妻子,這我不怪你,因為她比我早來到你的身邊。我不求早早息息,但求永生相伴。”

在萍眼裏,丈夫是優秀的,是值得自己一生驕傲的。白淨的皮膚,纖瘦而得體的身材,配上一副細邊框的眼鏡,實在看不出竟要“奔四”的人。每每同事們誇獎她丈夫時,心裏就像花兒在綻放。為了丈夫纖細的手指不變得粗糙,她承擔了所有的家務;為了給丈夫一個生化意義上的兒子,她整整看了幾年的中醫專家門診。

萍覺得丈夫現在離她好遠好遠,所有的人都離她好遠好遠,自己好比充足氣的氣球,飄到了雲裏,隨風飄呀飄呀,無處著落。

那天,丈夫回來了。萍沒有痛哭流涕,因為她的淚已經默默的流幹;也沒有歇斯底裏的發作,因為麵對自己最愛的人她不願。

萍開始給兒子挑選最後的衣服,她要給他穿上一套潔白無暇的完美的衣服。她覺得兒子會和她的母親一樣進入天堂,天堂是近乎全然的白色。她和他還有另外一個她都不配這種顏色,也隻有眼前搖籃裏的不需要生命的他才配得上。

“咿唔咿唔……”警車越發離得近了。萍望著唯一一次完全依照自己意願創造出的傑作,秘密的微笑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