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關掉了‘至高會議’的投影，轉身走向玻璃壁窗，目光向下投去，世界仿佛割裂成山野田埂，大肆大聲笑的笑；大肆大聲哭的哭。
一個穿著藍格子襯衫、戴著金色腕表的中年男人被幾個人瘋狂踹揍著，鼻血盈滿了下半張臉，他非但不求饒，反而鎮靜著露出那種狂爽的獰笑。旁邊躺著一個小女孩，渾身赤裸、不知死活，這小女孩的父母已故於十幾分鍾前的災難之中，然後她遇到了這個和藹可親的叔叔，他真的被她叫做叔叔，在那段日日循環仿佛永恒的鄰居日子裏；一個已經失去孩子的母親，四處尋找著什麼，她厚厚的破碎的眼鏡片沾滿了濁物，這使得她的行動看起來那樣笨拙，她的孩子不見了，她急忙尋找自己的小兒子，然而人流將她擊倒，她急促地拍摸自己的渾身，上午才給年級第一的小兒子買的禮物沒了，連帶著大兒子的遺物也不見了，這成為了壓倒一位母親的最後一根稻草，她於是大哭。
李長安想歎口氣，但是卻歎不出氣，他走回席位，望向眼前的幾位高層。
“‘混沌海’和‘太極圖’還需要幾分鍾才能完全開啟？”
這兩個充滿著濃鬱查尼斯文化的名字，代表著全人類對於城市防禦能力的最高科技水平。
“一分二十五秒。”一道非常硬朗的聲音回答道，幹脆果斷，他叫張柏仁，是查尼斯頓軍方首腦。
“很好，張元帥。”另一個白發老人道：“李主席，這樣快的速度，足以讓我們活下去了…幾次殘骸墜落造成的打擊，應該不足以擊碎屏障氣泡。”
“之後呢？”李主席敲了敲桌子道：“那之後呢？不要以為太空戰艦像原子彈一樣掉下來就是所有的危機了。”
“這打擊是比我們更強的外星文明幹的，隨後而來的真正侵略，才是根本危機。”
沒有人說話，大廳中的十幾個人都沉默著。
在座每一位都是精英中的王者，是真正能夠掌控整個世界風雲變幻的角色，他們的沉默並非是無以應對，而是想到了更遠的地方。
仿佛是八十年前，古舊的阿爾法狗與人類最強棋手的那場載入史冊的對弈一般，是否在對方下去第一步棋的時候，阿爾法狗就在推算著整場變局？
“李長安，之前的三分鍾會議內容，真的那樣做嗎？”白發老人打破沉默。
“裴副主席，我們全人類的曆史很有可能就要在今天之內終結了。”
“何嚐不試一下？”
張元帥握緊了手中的拐杖：“這將是人類迄今為止打過最大的一場戰役，或許也會是最後一場。”
所有人都起身，準備去做終局的準備，唯有角落裏的某位佐姓老頭，坐著不動，抬眼望著壁窗外麵遙遠的天際。
他是第一院士，也是科學技術協會的會長，顯然也是查尼斯的頂梁柱之一，那麼他此時的姿態便是顯得非常奇怪了。
“聯邦需要你，人類需要你，世界需要你，”裴副主席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拍了拍佐老頭：“快去行動吧，為了人類能繼續活著。”
“這是人類最偉大而瑰麗的事業。”
佐老頭動作緩慢，仿佛有些心不在焉，他喃喃道：“人類文明或許還有救。”
裴副主席歎了口氣道：“人類文明當然或許還有救，但前提是我們這些老家夥要為此而奮鬥，哪怕拚上一切，沒時間了，走吧。”
大廳空無一人了，無論外麵有多麼喧囂，聲音都無法穿刺到這個房間裏，顯得那麼寂靜，時間也不曾流動過，天空劈啪一聲，忽然閃現一道雷霆。
無聲的雷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