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如同被一枚巨大的鐵釘給釘住了一般,身子貼在洞壁上,腳卻不能著地。她愕然地望著小腹上那半截桃木劍,看到自己的鮮血順著桃木劍柄如瀑布般的流出。由於勁道過大,桃木劍已經深深的嵌進了洞壁之中,阿狸不能上,也不能下,就像是牆壁上的掛畫一般無奈。
重傷之下的茅無極由於強行催動了真氣,胸口一陣劇痛,又是嘔出了一大口血,眼中金星直冒。
這桃木劍上加持了茅山的鎮妖決,威力巨大,阿狸的自愈功能也完全失去了效用,隻能任憑生命之血一點一滴的從腹中流出。
茅無極慘淡一笑:“汪兄,大仇已報,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茅無極也感到毛骨悚然。
隻見阿狸竟吃力地向後反推住洞壁,將身子一點一點的往前蹭,想要將身子從桃木劍上拔出來。由於小腹被桃木劍貫穿,傷口深可見肉,每向外挪動一寸,阿狸的皮肉都會被劍鋒劃開一分,疼痛刺骨,火辣鑽心,好幾次都讓她差點暈了過去。
“嗷!”阿狸忽然大嘯一聲,整個身子從三尺來高的洞壁上跌下,隻聽一陣骨裂筋斷之聲,阿狸重重地砸在青苔遍布的青石床上,隨後又滾落到地下。
“相公……相公……”
阿狸的頭被磕破了,鮮血直流,她卻仿佛絲毫沒有覺察似的,隻是雙手努力地支撐著地麵,將早已僵麻的身子一點一寸地拖向汪有齡。沿途都是她的血跡,整個洞心中頓時溢滿了濃濃的血腥味兒。
茅無極此時想做些什麼,可無奈傷勢過重,每掙紮一下都是疼痛鑽心,眼睛發黑,隻能強振著精神不讓自己昏過去。
終於,阿狸艱難地爬到了汪有齡身邊,她緊緊地握住汪有齡枯槁的雙手,因失血過多而慘白不堪的臉上終於擠出了一絲笑容。
“相公,你知道麼,是你教會狸兒生命的寶貴,是你讓狸兒知道……原來自己是這樣的重要……”
“也是你讓狸兒知道……在乎一個人……原來……是這樣幸福的事情……”
此刻的阿狸已經是涕泗交流,聲音也是越來越虛弱,隻聽她柔聲道:“相公,你在下麵一定也很孤獨吧,狸兒……下來陪你好不好?”
茅無極見這狐妖阿狸竟然如此情深意重,心中的疑團足足纏繞了上百圈,當他開口想要問些什麼時,卻發現阿狸已經一動不動了。她的雙手緊緊地攥住汪有齡,眼神中仍是一片溫柔,隻是早已失去了生命的色彩……
就在這時,汪有齡的屍身忽然開始迅速的腐敗,不多時竟化為了一堆白森森的枯骨!
這種現象在道術界中稱為“過屍”,意指陽壽本已耗盡的瀕死之人,通過藥物或異法強行維持其生命不熄,一旦藥物或異法作用消失後,屍體便會脫離自然規律,加速腐敗,名義上雖是新死,實則是可能已經是死去多年了。汪有齡的屍體腐敗到這樣的程度,在空氣潮濕的南方,至少是需要半年有餘。茅山一脈數百年前也曾有先驅悟出過這“過屍”之術,但強扭生死,顛倒循環,終究有違天道,因此這位先驅晚年自毀根基,這門異術也就逐漸失傳了。
茅無極望著那堆枯骨,又回想著阿狸之前的一舉一動,頃刻間仿佛明白了些什麼,嘴中喃喃道:“難道說……是我錯怪了她……”
想到此處,茅無極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什麼樣的感覺都有。這時阿狸的屍身也開始發生了奇妙的變化,茅無極先是聞到一股奇怪的暗香,隨後阿狸的屍身竟開始隱隱放光,不多時,她整個身上都被鍍上了一層乳白色的光澤,仿佛披上了一件白色的紗衣一般。那股光澤越來越強烈,晃得茅無極睜不開眼,隨後,她滿是光芒的屍身竟化作無數個白色的小晶體,紛紛揚揚地飄滿了整個洞心。
這些小晶體通體透明,像是夏夜的螢火蟲一般,照得整個洞心亮堂堂的,儼如白晝。就在這時,茅無極驚奇地發現每個晶體中竟然都有著一些活動的影像,有阿狸的,有汪有齡的,而且他還看到了自己,一切都顯得如此曆曆在目,簡直就像是剛發生的一般。茅無極恍然大悟,原來這些都是阿狸的記憶晶體,她所有經曆過的事情,所有的喜怒哀樂,愛恨糾葛,全都在這些小晶體裏麵。
茅無極一邊催動著心法療傷,一邊觀看著這些晶瑩剔透的記憶,漸漸的,阿狸和汪有齡之間那段令人唏噓的情感曆程也被還原了出來……
這還得從汪有齡四十年前的一次奇妙的經曆說起。
那時的汪有齡剛剛四五歲年紀,長得虎頭虎腦,聰慧可愛,十分受家裏人的疼愛。汪父在村子裏是一位頗有些名望的郎中,汪有齡從小便受到言傳身教,兩年下來,已經是會識別百餘種草藥了,連汪父也是稱讚不已。由於家中清貧,供不起他上私塾,平常遇上天氣好的時候,他便拉著自家耕牛去附近的山上吃吃新鮮的野草,聽聽鳥語,聞聞花香,日子過得也算悠哉遊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