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珍珠的湖底世界(1 / 2)

在多半年都飄雪花的遙遠北方大陸上,有一片常年覆著薄冰的冷水湖,高大而稀疏的鬆木林錯落分布於圓形湖岸,守著一湖冰水,如滿月倒映在這片大陸,銀光熒熒鋪占了數百裏。這湖泊,除了麵積大些,形狀圓些,看上去同廣袤大地上數不勝數的其它湖泊沒什麼兩樣,除了一件事:它是愛與美的女神維納斯落淚而成的艾湖。

不過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估計早尋覓到無數新歡的愛與美之神已經記不起來她曾摘掉花環,赤足踩著滿地鬆針,站在這裏為心中的小情郎默默流淚。隻有湖底的老珍珠,赫爾琳達夫人,依舊把這段往事作為珍珠們的發源史,一絲不苟刻在一塊頁岩上,再一字不漏教給湖底的小珍珠。

她們有她們的使命:安安靜靜在湖底待上三百年,等長成美麗且碩大的珍珠時,擔任北方數十個王冠與權杖上的雍容點綴,同盾牌上守護那些家族命運的各種雄獅一起,維護各自主人的興衰。

也許對王室而言,不過是件炫耀誰的王冠更奢華的珠子罷了,論價值,這些必定會被送到他們手裏,不用花費一枚金幣的大珍珠,反而不如寶石難得些。鴿蛋大的寶石多難擁有!一代一代傳下去,後輩們會永遠記得。而珍珠遲早會黯淡在時光裏,被另一顆更大更圓更有光澤的新珍珠代替。

赫爾琳達夫人每次出湖去送珍珠,履行她的職責時,難免也會感慨:“神們的子嗣,都快要徹底忘記是誰在守護他們了。”但這種一年也遇不著一回的微弱歎息,

不影響她一如既往執掌艾湖、挑選小珍珠、培育小珍珠、教導小珍珠。她們源於維納斯的淚水,也必須回報給維納斯在人間的後輩。這就是艾湖裏孕育著的美麗精靈,王族喜歡管它們叫極地珍珠。

赫爾琳達夫人送完了今年最後一顆極地珍珠,也帶回不少湖底小珍珠們日日吵鬧著要瞧新鮮的各種小玩意,她手中的大貝殼裏盛著碎寶石做的發帶、皇宮新興的茶點心、半路從樹上掉下來的大鬆果、包裹了一隻可憐蟲的琥珀、時下年輕人愛讀的騎士小說、小姐們寫情書用的描著玫瑰花兒的香箋……林林總總,幾乎要撐破大貝殼。赫爾琳達夫人笑著收好大貝殼,呼出一口霧氣,外麵還真是冷。她對著湖麵鏡子一樣好使的大冰塊撫了撫額上已經無法褪去的細小皺紋,散開挽成花髻的淡黃色長發,慢慢步入湖中,任由它在冰水中四散漂浮。湖底的世界,才是她的世界,珍珠的世界。

“赫爾琳達夫人回來了!”幾個在丟石子嬉戲的小珍珠立刻圍了上去,一麵把消息順著水流傳遞給湖底所有人,一麵繞著夫人要看大貝殼裏裝的“來自外麵世界的稀罕玩意”。

湖底頓時熱鬧起來。

沒辦法變幻人形的幼珍珠們,一個個從睡夢中醒來,隔著透明的珍珠壁拍手,互相打聽發生了哪些好玩的事情。粉紅色的緋線閃魚也成群結隊聚過來,靈巧地穿梭於一枚枚張開雙扇好叫小珍珠瞧個仔細的珍珠貝之間,吐出或細小成串或形狀迥異的水泡湊熱鬧。湖底潔白的細沙也被閃出幾點粉光澤,被正在歡快奔向赫爾琳達夫人的珍珠姑娘們輕盈踩過,細沙隨著水流騰起又柔柔落下,跳起一曲艾湖沙舞。

夫人打開大貝殼,一件一件,分給圍在自己周圍的姑娘們。興奮的尖叫聲連窩著不動的老龜都被吵得探頭出來,待要發火,看到指揮著水泡和緋線閃魚圍成圈又笑又跳的明媚小丫頭們,無奈地笑了笑又縮回厚殼裏繼續休息。

“看把你們樂的。”赫爾琳達夫人隨手脫掉外套,裏麵穿著湖底慣見的衣裳。她身邊的一群小魚銜起天鵝絨外套,合力遊到一架作衣櫃用的避水珊瑚樹前,把外套掛上去。珊瑚枝上掛滿了外麵世界裏做的衣服,夫人曾跟大夥兒開玩笑說她以後要去開一家衣服博物館,專門展覽不同時期和不同王族的時尚女裝。可見艾湖擁有著如此長一段令她驕傲的曆史歲月。

與外麵世界紛繁複雜又不斷變化的衣裳比起來,艾湖服飾,基本可以稱之為“萬年不變”。據說赫爾琳達夫人也曾經花了大力氣去創建湖底特色衣服體係,不但要漂亮、實用,還得獨樹一幟,比不上人魚們沒關係,總要比每年春天裏來訪的冰島水族更吸引眼球。可惜這個計劃由於缺少合適的織物而宣告破產。

艾湖岸上的稀疏鬆樹林裏太寒冷,並沒有蜘蛛居住,樹底下也沒紡織娘能織點特產出來。為此赫爾琳達夫人專門從外麵的世界購回一大批天鵝絨,不貼切艾湖冰冷的水質,使這批天鵝絨衣料最終還是被姑娘們玩了幾天之後丟到一邊。這麼些年了,湖底的珍珠還是喜歡挑選顏色漂亮的水藻,交給天生大鉗子的螃蟹們去深加工:用砂子磨掉表層,隻留下柔韌的纖維,由比線還細長的銀絲魚織成半透明狀艾湖藻錦,按照姑娘們的喜好,綴滿湖底各式閃亮亮物件,比如緋線閃魚死掉以後留下來的緋線就經常被拿來縫邊。螃蟹們的剪裁比起外麵世界的縫紉匠,實在拿不出手,成品衣裳通常也僅限於胸前一抹,腰間一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