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夜光雲(4)(1 / 2)

辭別了鬆蟲院主,阿鸞將那件麻煩的長褂掛在肩頭,打著哈欠朝自己借住的邊房而去。木格子門掩在一叢花事闌珊的海棠樹下,阿鸞剛伸手想推開,左腕驀地被人一把握住……

片刻前撕裂般的恐怖記憶霎時淹沒了少年的意識。他短促地驚呼著,奮力甩開這束縛,沒想到對方卻意外的不堪一擊--隨著一聲嬌啼,縹緲的白影掠過紛紜的花間,輕飄飄的撲倒在阿鸞麵前;這一刹那,少年有種捕獲了半透明的巨大白翼的錯覺……

“好痛……”稚嫩的哭訴讓阿鸞頓時回過神來,定睛看去,隻見落滿海棠花瓣的白石鋪地上跌坐著一個纖小的人影:漆黑長發梳作雙鬟,身披丁香染長襖,襯著比上衣稍深一點的琥珀色大袴,那看起來像潔白薄翼的錯覺,則來自一件又輕又軟的素縑罩衣--這根本是清貴人家未及笄女兒的打扮。

阿鸞頓時後悔自己行為粗魯--這次握住自己手腕的掌心和躑躅橋上那冰冷的指尖不同,分明是溫暖柔潤、有血有肉的觸感!他慌忙去扶對方起來,那女童也不忸怩,徑自拉住阿鸞的袖口,娟秀的麵孔隨著這動作微微抬起,清晰映入阿鸞那雙穿透黑暗的青目中。

“畫上的女孩子!”一瞬間少年脫口喊道。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畫上的少女大約十七八歲的年紀,而這位女童明顯年幼許多,看起來僅是豆蔻年華;因此她不可能有畫中人那樣慈悲而包容的眼神,更不會完備那如同皎皎白蓮般的風神;然而單就容貌來說實在相似得驚人,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姊妹似的。

“你不是盧公子!”女童的聲音驚回了少年的思緒,黑暗中她好不容易才看清眼前人的麵目,此刻的表情簡直可以用震驚來形容。女童一把拽住搭在阿鸞肩上的外褂:“這是盧公子的衣服沒錯啊!可是為什麼是別人呢?我……我好不容易才出來的,家裏人很快就會發現我不在的……怎麼辦,已經沒有時間了,該去哪裏找盧公子啊……”

從顛三倒四的句子中,阿鸞好歹弄清了是怎麼回事--夜黑路暗,這女童單憑醒目的外褂來分辨,所以把自己和盧清曉弄混了,竟跟錯了人一直來到鬆蟲院!而這清寒寂寥的僧舍根本沒有關門防賊的必要,她也就順理成章地從虛掩的角門溜進來了。

想到這裏阿鸞不由得長長歎了口氣:清曉的確是胡來的膏粱浪子沒錯,但香川城的女兒家也實在不容小覷,小小年紀就知道這一出了……

“我已經等盧公子十年了……”髫年稚齡不該有的幽怨語聲陡然落入阿鸞耳中,他有些吃驚地望向那名女童,心裏正嘀咕著:十年前你還是三四歲的黃毛丫頭吧!然而眼前的所見卻令他不能再以玩笑視之……

“從十年前得到盧公子信物那天開始,我就在等他了……”女童柔嫩的指尖求救似的撫著掛在胸前的飾物--那是一個不加雕琢的牙形墜子,沉穩的金茶色中泛出雲團似的赤暈,通體流暢圓潤卻看不出什麼質地;正和清曉想要送給阿鸞的刀鞘墜飾一模一樣,除了個頭大出一圈之外!

一切謎底都已經揭開了--眼前的女童就是清曉今晚的約會對象,這浪蕩公子要與之共賞肖像的知音畫中人吧!圖影看起來之所以略長幾歲,可能因為那是清曉想象中她長大成人的模樣。

“盧清曉……你這個作孽的家夥!”阿鸞沒來由的義憤填膺,咬牙切齒的嘟噥著--女童天真爛漫,將這信物看作山盟海誓,但清曉可是個逢人就會相贈表記的濫情人啊!今天他還以有緣這種荒唐理由,要把同樣的牙墜送給萍水相逢的阿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