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連母親也叫自己“青眼梟”呢?為什麼連母親也將自己視為不孝的惡鳥貓頭鷹?從那一刻起阿鸞漸漸明白,正是這雙青眼使自己的世界因充滿魑魅魍魎而變得過分擁擠,又因缺少朋友親人而變得異常冷清。
還以為離開家鄉,便可以就此逃離青眼梟的宿命……可是自己為什麼偏偏走上躑躅橋呢?明明有人善意忠告過不要接近,自己剛來的時候也確實看到這裏逡巡著異樣的身影啊!若不是如此輕率的話,今夜也就不會看見夜光雲、不會遇上那古怪的狂奔婦人、更不會被眼前的少年隨口揭穿最想掩藏的秘密。
然而華服少年絲毫沒有注意到阿鸞心中的波瀾。他很美味似的舔了舔幽藍的短刃,隨即將它收入描金黑漆鞘中;刀鞘上的牙形墜飾輕輕晃動,一瞬間閃出溫潤的光澤。
看到短刀阿鸞才意識到反應過度--怎麼說對方也是將自己從困境中解救出來的恩人。他歉疚的低下頭:“謝謝你出手相救。但是請把剛剛發生的一切統統忘掉吧,還有什麼青眼睛不青眼睛的,都是月光映得你看錯了……”
促狹的笑容浮現在對方嘴角:“很動聽的黃梅調呢!”
阿鸞這才發現自己脫口而出的竟是家鄉話,頓時紅了臉,華服少年滿不在乎地說開了:“青眼睛有什麼稀奇的,來拜望我父親的洋人都是紅毛藍眼,你呢?不會也是洋人吧!”
“不不,我是養霞齋的學徒阿鸞……”剛說出口阿鸞就後悔了,他並非不懂得如何對待那些異形的“夥伴”:不想惹麻煩的話,不和它們扯上絲毫關係就行;別和它們視線相對,別跟它們應答交談,別拿更別吃他們的東西;而名字代表著一個人的存在,在他們麵前更應該妥善隱藏--而這突然出現在迷途的“蜘蛛橋”上,用飾物一樣的短刀從容擊退怪婦,又將自己從妖火中救出來的家夥,似乎也不是可以隨便透露身份的對象……
“阿鸞啊!”華服少年徑自熟稔的叫開了,“我呢,叫做清曉。目前……算是畫家吧。”
什麼叫目前算是畫家啊?而且名字也沒頭沒腦的相當可疑,果然一點也大意不得!清曉並不知道阿鸞心裏的戒備,隻是熱心地打量著對方:“真奇怪,這妖怪怎麼會纏上你的啊?那可是個了不得的家夥,有人說她是水妖,有人說她是厲鬼,雖然說不清究竟是什麼,反正是再凶狠不過的異類就沒錯啦!她已經從躑躅橋上拖過好幾個路人下水了,那些淹死的人卻是一副焦屍的樣子,焦屍的皮囊裏又全都堆的是冰塊,你說嚇人不嚇人!那時候可是鬧得滿城風雨,害得好一陣子誰都不敢打這座橋上過。不過這幾年又請道士又請和尚捉妖作法,已經消停多了,你做了什麼又把她惹出來的?”
所謂的妖怪,就是蝴蝶簪的白衣怪婦吧。誰知道那種東西心裏在想什麼啊!阿鸞不由得一肚子委屈--自己明明是受害者,為什麼還要被責問“做了什麼把她引出來”?
看到阿鸞垂頭喪氣的樣子,清曉好像拿他沒辦法似的長長歎了口氣,抬手就將刀鞘上的墜子拽下來送到對方麵前:“我說阿鸞啊,既然見麵就是有緣,區區薄禮還請笑納!”
這桃核大小的牙形吊墜呈現出厚重的金茶色,斑斑點點沁著雲影似的紅暈;通體光滑毫無雕琢,看起來既不像琥珀又不是玳瑁,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材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