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一舉醉醺醺回到了家,一進門,看爸爸杜文成呆立在院子中,他用冷水洗了把臉,過去站到父親旁邊。杜文成嘿嘿一笑說:“月亮。”杜一舉抬頭看天,見一輪明月高懸,腹中翻騰,就吐了出來,晚萍趕緊給他端來茶水漱口,杜一舉依然自律,“不要給我茶,給我一杯冷水。”杜文成看著兒子兒媳,隻是嘿嘿傻笑。杜一舉喝了涼水,說道:“爸爸,明天我帶您去看病,去中央醫院看古德大夫,您還記得古德大夫嗎?”杜文成茫然念叨“古德”,隻覺得這個名字熟,卻想不起來幾年前二人曾經見過。第二天一早,杜一舉還沒起床,就聽見杜文成在外麵敲廂房的窗戶,“一舉啊,你不是要帶我去看病嗎?你帶我去看病吧。”杜一舉連忙起床,洗漱完畢,帶著爸爸出門去了中央醫院。
他怕古德喝多了,忘了頭一晚的約定,到了醫院發現,古德早就在精神科診室裏等著了。
古德見了杜文成,上前招呼:“您還記得我嗎?”杜文成上下打量古德,搖搖頭沒有回話。古德吩咐護士,帶杜老先生去照X光,再化驗一下大便小便,全麵檢查一下身體機能。護士拉著杜文成就往外走,杜文成忽然大叫:“一舉啊,我害怕。”杜一舉過去寬慰父親:“別害怕,你去檢查身體,我就在這裏等你。”坐在診室裏,古德對杜一舉說:“你也是醫生,應該知道,任何一種治療方法都是有危險的。”杜一舉點頭,“我當然知道,不過我看他這樣麻木愚昧地活著,心裏更難受。”
古德也點頭,“十來年前,我得過嚴重的肺結核,當時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任何外科療法都很魯莽,我查遍了醫學雜誌,看了很多論文,終於認定肺部壓縮是最有效的外科手術,當時全世界有數十萬的肺結核患者,但全世界隻做過幾百個氣胸手術。這些手術,有的在瑞士,有的在英國,有的在美國,但他們得出的結論都是一樣的,手術能治好我的病,我立刻就去瑞士做了手術,我本來以為我要死了,現在我非常健康,這是我的第二次生命。一舉,你要相信科學,科學能夠治愈任何疾病。”杜一舉堅定地點頭,“我相信科學。”古德大夫隨即開始介紹他的治療手段:“目前,治療精神上的疾病,有這樣兩種方法比較先進,一種叫胰島素注射休克法,給病人注射大劑量的胰島素,病人就會休克,但蘇醒過來之後,他的精神狀態會有好轉。另一種是腦額葉切除手術,美國和英國的醫生都做過,不過,我看腦額葉切除術,對那些狂躁症患者比較有效,切除了腦額葉之後,他們就會平靜下來。我看你父親沒有什麼攻擊性,所以不用做腦部手術。”說話間,護士帶著杜文成回來了,杜一舉讓父親坐到椅子上,古德拿起X光照片端詳,招呼杜一舉過去看,“這次的X光片比上次有了很大的進步,我們給病人注射了射線造影劑,這樣能更清楚地看到腦部動脈血管的形狀,能看出有無病變。”杜一舉看那X光照片,他知道杜文成的確患了阿爾茨海默症,可照片上反映不出來,便問古德:“你想采用什麼方法治療呢?”古德道:“我想用比較保守的電痙攣法,這是我和中央醫院的精神科主任湯姆·彼得教授商量出來的方案,你也許願意和彼得教授談談。”
馬克·古德領著杜一舉去見湯姆·彼得,三個人在辦公室裏談了有半個小時。彼得教授說,他完全同意古德大夫的判斷,電痙攣療法可以讓杜文成短暫昏迷,待他蘇醒之後,也許他的精神狀態會好一些。說到最後,彼得用打字機打出來一份治療方案,全是英文,請杜一舉過目並簽字,杜一舉仔細看過之後,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古德大夫便問:“你看我們什麼時候開始治療呢?我們可以約在下個禮拜。”杜一舉道:“我看今天就可以試一試。”彼得教授和古德大夫對看了一眼,二人都點了點頭,於是,古德大夫帶著杜一舉、杜文成就去了電擊治療室。治療室空空蕩蕩,中間放著一把椅子,椅子邊上立著儀器,一位儀器操作師,戴著大口罩站在旁邊。杜一舉讓爸爸在椅子上坐好,柔聲細語:“爸爸,我們給您治病,一會兒就好了,您坐在這裏聽話啊。”杜文成不言不語,在椅子上坐好。古德對杜一舉說:“我看你還是回避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