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年間,江蘇吳郡,今日吳江,出了一位能人,姓杜,名士元。此人巧手一雙,能在方寸之間,雕出萬水千山,芝麻粒大的地方,所雕刻雙龍戲珠,還能看到龍頭活靈活現,民間稱之為神雕。
杜士元祖上世代為官,算得上書香門第,到他父親那一輩,領回一個揚州青樓女子,整日沉淪於花天酒地,後期雙雙染上賭博、吸毒的惡習,並從最初的悄悄變賣家產,到後期公開地出賣房屋宅院,使正值少年的杜士元,尚未讀出功名,便輟學流落街頭。
杜士元天生心靈手巧,他三五歲時,跟村裏孩子在河邊捏泥巴,別人隻能揉個泥蛋蛋、泥片片,可一到他手上,不是捏出形象逼真的小狗小貓,就是捏出古戰場上的長矛大刀;八九歲時,他就能在西瓜皮上雕梁畫棟了,到十幾歲、二十幾歲時,已是遠近聞名的能工巧匠了。
當地人叫他“神雕”,也有人稱之為“鬼工”。其實,他所從事的雕刻,就是當今的一種微雕工藝。他能在一根細細的馬尾上,雕刻出百舸爭流的宏觀場麵;能在一個杏核的內側,雕刻出千百個不同的人物造型;他在核桃殼上雕出的古寺、風鈴,百步開外,都能聽到寺內的風鈴聲和小和尚撞鍾的沉悶響聲。台灣故宮博物院,至今還收藏著他的一枚《東坡遊赤壁》的雕刻畫。
那幅《東坡遊赤壁》,是雕刻在一枚豆粒樣大小的橄欖核上的。畫麵上,滔滔江水中,一隻烏篷船上,兩麵開著窗戶,從那輕輕搖動的窗葉上,隱隱約約的可以看到烏篷船內坐著兩個人,穿長袍、留胡須的,是蘇東坡先生,一身和尚服,與東坡先生拍膝大笑的那位是佛印和尚,二人對幾而坐,東坡撫髯微笑,手握一牌;佛印和尚蠶眉微蹙,俯伏作摸牌狀。幾上32張牌每張不足芝麻大小,而牌麵字跡細若蚊足,可以一一辮認。旁邊一位穿長衫,拿著洞簫的,是他們同船的客人,那人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著江水,無視東坡先生和法印和尚談笑的話題。
“烏篷”外麵,一老翁正叉開肌肉發達的兩腿,站在船尾用力搖船;船頭,一個紮朝天辮的童子打扇烹茶,那童子的身旁,放著一個雕花的茶盤,茶盤中,三隻茶杯上所雕刻的花朵、蜜蜂、和花叢間一群撲蝶的玩童,無不栩栩如生。
這枚橄欖核上的雕刻畫,被當時的蘇州知府周孝之弄到手以後,他如獲至寶,晝思暮想的打起杜士元的主意,他先讓州府裏一位姓吳的紹興師爺,把那杜士元請到蘇州府來,封官許願,請他到蘇州府內做事;時隔不久,得知他杜士元雖年過而立,可尚未娶親,又將他自家一個叫阿秀的使女,許配給杜士元做了妻子,並在蘇州府內,專門騰出一棟清淨、優雅的宅院,讓杜士元一心一意地從事他的“神雕”工藝。
周孝之想通過杜士元的“神手”,為他搭一個登天的梯子。那幾年,乾隆皇上經常到江南微服私訪,周孝之想趁此機會,把杜士元雕刻出的神工畫,晉獻給乾隆皇上。
周孝之深知,當今的乾隆皇上,愛江山、愛美人,也愛天下的珍奇財寶。他周孝之若在適當的時候,向乾隆皇上獻上杜士元的一件“杏核裏的千軍萬馬”或是“核桃殼上的九龍戲珠”,皇上龍顏大開,他杜士元何愁不能平步青雲呢?
周孝之不惜重金,購來印度象牙,雲南紅木,以及台灣的梅花翠竹、太平洋的盆蚌殼,彙集了天下的奇瓜異果,找來各種各樣的核、骨、葉、枝和一些奇花異草,甚至連民間的黑芝麻、白芝麻都弄來讓他專事“神雕”所用。
周孝之把杜士元當作世上難得的奇人來供著,他似乎覺得,這個杜士元,能在方寸之間,雕刻出名山秀水、飛禽走獸、鳥語花香,以及神態各異、形象逼真人物造型,即使不被皇上所看中,送給親友觀賞、珍藏,或是賣給外國商人,也都是世上難得的極品。
周孝之曾把那橄欖上的《東坡遊赤壁》,拿到蘇州最有名的當鋪裏找頭櫃朝奉過眼,噓歎之聲,使圍其左右的二櫃、三櫃,都不敢輕易地報出價格。周孝之從他們驚奇的眼神裏,更加證實了杜士元的雕刻畫是好東西。他讓使女阿秀好好伺候杜士元,一日三餐供他美味佳肴,飯後還備足了水果、點心之類的牙祭玩意供他吃著玩。過那麼三五日,怕他寂寞了,周孝之還親自派轎子,接他去城裏戲院裏聽蘇州的小曲,解解悶兒,有時,還陪他一起玩玩紙牌。
杜士元從一個遊蕩四鄉的鄉間窮藝人,一下子走進了富麗堂皇的蘇州府,動步有人伺候,出入有人護駕,夜來還有紅袖添香!就連他隨意打一個哈欠,都有使女們伸過玉腕、遞上白絹給他擦試嘴角。稍感到腰酸背癢,左右的丫頭們立馬就圍過來給他捏揉了。隔三岔五的,還有堂堂的知府大人陪著逛蘇州城,吃蘇州名菜小吃。有時,飯局裏,杜士元誇哪個“妞兒”好,周大人一個手勢,那“妞兒”就嗲聲嗲氣地拱到他杜士元的懷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