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燒爐子的小夥兒(1 / 1)

上午第一節是哲學課。

一隻髒黑的手慢慢推開了門,帶進一股刺骨的寒風和幾片小雪花。不用說又是他——燒爐子的小夥兒。

他的臉部受了傷,用橡皮膏貼著,眼睛裏閃著憂鬱的光。

“喂!你怎麼了?”我不知道他的姓名,平日裏習慣以“喂”稱呼他。全班五十多雙眼睛也一起掃向他。他不答話,隻默默地給爐子添煤。

我的同桌羅燕又在訕笑了。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吐了一下舌頭,不笑了。

“喂,你臉上的傷怎麼弄的?”連我自己也不清楚,何以這樣關心他,不過,他給我的印象還是很好的。聽老師們說,他家在市郊,因為生性愚笨,父親便勒令他退學回家務農,後來,托人在電大找了份燒爐子的活計。他很能幹,不論是中文班,還是法律班、新聞班的爐子,他都給燒得旺旺的,即使有病(他不大講衛生)也照燒不誤。有時,他也坐下來聽老師講課,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碰到課堂討論,他也湊到我們中間來,眼睛裏總是充滿著羨慕、驚訝的光。日子一久,我們對他的“介入”也就習以為常了……“告訴我,誰欺負你了?”憑直覺,我認定他被人打了。

他眼裏的淚水終於盈出眼眶,喃喃道:“是土建班的幾個小子打的!昨天,我……我肚子痛,沒來得及給土建班引火燒爐子,後來,我強忍著痛去給他們燒,他們……就打了我。”

“就為這事?”一股怒火直衝我的腦門,不由憤恨起來。

“嗯!我剛進土建班,同學們就劈頭蓋臉一頓罵,昨天正好下了一場大雪,他們可算有了借口,說什麼腳要凍掉了,還說我是屬‘錢串子’的……”

“還讓不讓人聽課了?”羅燕不滿地嘟噥了一句。

我用眼神示意她將錄音機的聲音調小點兒,讓他繼續講下去。

“當時,我氣得夠嗆,說難道你們就不能自己動手燒嗎。

那個大個子班長指著我的鼻子尖,對我破口大罵,還說要把情況反映給校黨委,要解雇我。”

“你也太熊了!”羅燕拿出滿不在乎的架勢。有人瞪了她一眼。

“後來,他們幹脆不讓我引火燒爐子。他們動手要拆椅子當劈柴,我製止他們,他們不聽,沒法兒,我幹脆堵在爐子前,不準他們點,他們火了,劈臉打了我好幾拳。”

我義憤填膺。同學們開始竊竊私語了。

“太欺負老實人了!”

“不像話,沒這號大學生!”

我用手勢讓大家安靜,繼續問他道:“後來呢?”

他低下了頭:“他們惡人先告狀,打了人,還把我給告到校黨委。從今天起,我就管燒兩個班的爐子,工資也給我降了一半。”

我不知怎樣安慰他才好,陷入深深的思索,連他什麼時候走的也全然不知。

我再無心聽課,眺望窗外紛紛揚揚下個不停的大雪,我的心漫上了一絲憂鬱。驀地,我看見了他,燒爐子的小夥兒。在空寂的校園一角,他堆起了一個雪人,胖胖的,像個羅漢,懷裏還抱著一本厚厚的“書”。他的身上落滿了雪花,一臉稚氣。

他欣賞著自己的傑作,癡癡地,眼裏充滿了希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