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陰冷季節,漫天飄雪。
黎姝將手中的白色梔子輕輕放到墓碑前。
“媽,女兒一切安好,您在那邊也要好好的。”
她蹲下來,跪坐在腿上,指尖摸著冰涼的墓碑,雪花落了她一手,她卻沒覺得冷,臉上掛著惋惜的笑。
唯獨遺憾,母親不能親眼見到她長大的樣子。
“小姐,天冷了,待久了該染上寒氣了。”黎家仆人吳嫂撐著把黑傘,挽著她起來。
黎姝朝向碑前拜了拜,轉身同吳嫂離開,卻又片刻停住了腳步,輕言道,“吳嫂,我想自己一個人在墓園裏隨便走走,散散心。”
小姐年幼喪母,內心自是沉重悲痛,走走散散心也好。
吳嫂一言不發替她蓋上外套,又將黑傘放到她手裏,穩聲叮囑:“那請小姐早些回來,我在車上等候。”
黎姝淡淡一笑地點了點頭,撐傘由小道一路走去。
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耳聞前方有雜亂叨絮的聲音,便站住不動,抬眸而望。
隻見那裏站了好多人,大多穿黑色服飾,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有的甚至嚎啕大哭,眼淚鼻涕齊下,哭天喊地的。
人群中,還有一抹撐著黑傘背光而立的少年影子。
卻看不清臉,白雪在風中沉沉浮浮。
不遠外,幾個老婦小聲八卦了起來:“害!你說這孩子也真是可憐呢,今年才十八歲,還在上高中,本來就沒有父親,這下又沒了母親啊。聽說撞人的是黎家主的小舅弟,背靠黎家這座大山,撞死了人都不用坐牢的,賠個幾千萬照樣過得風生水起。”
“可不。”另一個老婦接話,“看看這對苦命的母子過得多清貧,也不見平日有啥親戚來接濟,這不一聽說撞死人賠償金千萬,就像螞蟻出洞全都冒了出來,個個瓜分賠償金獨占,可憐那孩子沒了母親,年紀小無依無靠,又被搶了賠償金,以後的日子可咋過哦。”
“……”
黎姝心頭一跳。
這竟然是被黎夫人的弟弟撞死的那位女士的葬禮。
此時風雪突然吹進了傘中,帶著一股子凜冽,她愣愣地抬起頭,下一秒驀然遠遠地撞進了一雙寒潭似的陰鷙的眸子裏。
黑傘下的少年很高,很瘦,膚色很白,皮相生得極好看,是霽月清風的那種好看,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瞳色偏淺灰,尾角微微上翹,染了殷紅,是標準的桃花眼,明明含情脈脈,卻又無端讓人覺得冷血無情。
同樣穿著一身黑色服飾。
傘柄被他握在手中,許是被凍的,骨節帶了點紅,身影蕭條地籠罩在黑暗裏,跟著氣息也是陰沉的,甚至比那雪景都要來得冰冷三分。
在相視的這一瞬間這一刻,黎姝直感覺自己的呼吸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扼住了,有些喘不上氣。
心髒更是難以控製地怦怦狂跳。
對比背後那群恨不得把傷心悲痛寫在臉上的親戚們,少年麵容顯得格外平淡,既沒有傷心也沒有悲痛,毫無表情。
可是她卻覺得,那樣的他才是最悲痛入骨的那個人。
他身上的寒冷,不過是為了掩藏那顆早已破碎荒蕪的心。
黎姝莫名難過,好難過。
就像春季複蘇的大地被一夜燒得寸草不生。
她下意識想上前,但少年眼裏卻透出狠光,直勾勾地盯著她,仿佛要看進她的心底。
這一眼,毛骨悚然,盯得她越是發慌發虛,甚至是越來越痛苦。
最終,她落荒而逃。
吳嫂見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來,忙攙扶住她,擔憂地問:“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直到出了墓園,看見吳嫂,黎姝懸著的一顆心才漸漸安定了下來。
剛才那巨大的恐懼悲傷深深包圍住了她,讓她又害怕又痛苦。
真是好奇怪的感覺。
那個少年……
她搖了搖頭,將事情拋向腦後,轉而給吳嫂一個安心的笑容,“我沒事,我們回去吧。”
吳嫂輕緩地將她扶上車座。
引擎啟動,車子揚長而去,輪胎陷進雪地,留下一路花紋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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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
黎姝回到小區,感覺有點口渴,順路進了一家便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