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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小城。很小很小。
小到前一天城東家雞毛蒜皮的小事,隔上一個晚上,大清早城西秀水街上買早茶的店小二就跟其他的吃客聊起來。小到城中出了名的金嘴媒婆張三姑可以掰著指頭跟你一一道出這哪戶的姑娘未出閣,哪家的公子未娶親。
所以,當城裏突然多出了這麼一號人物的時候,大家就都知道了。
不,不是大家。蘇揚就不知道。
蘇揚從藥鋪櫃台後麵抬起頭來的時候,秀水街上賣活魚的魚嬸正在跟自己的師傅提起這件事。
言語中,他隻道這很長時間不見外鄉客的小城中多了一個人。是個男人。
還有呢?
還有麼?
還有……就是看到魚嬸在提起這個人的時候雙眼閃爍光芒的樣子就知道,她又尋思著嫁女兒了。
接下來的日子,在這幾方小小的藥鋪櫃台後,蘇揚斷斷續續,從李家嬸,王家叔嘴裏聽到關於這位外鄉人的消息。
“真是一表人才。看穿著佩飾該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吧?”
“沒聽說過。昨天見他在茶館裏跟說書的老花頭說話,是個讀書人,墨水不淺呢。”
“呦喂,你是沒看到啊,那日我砍柴要路過秀水街,街尾那裏堵得水泄不通啊,各家各戶出格的未出閣的小姑娘小媳婦都擠在那啊。”
“那是在幹嘛啊?”
“就是那個小哥在街尾開了家小鋪子。哎呦,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的,不知羞哦。”
……
這樣的談話,如果蘇揚不邁出那彌漫著濃濃的藥草味的小鋪子,也是聽不到的。
蘇揚挽著袖子,手上一下一下的搗著藥。
跟自己有什麼關係?隻不過是多了一個人罷了。這日子還是要一天一天挨過去,日頭不會因了一個人早一刻出現,月亮也不會因了這個人晚一步下落。
都跟自己……沒有關係。
他隻是個外鄉人。
他,指蘇揚。
蘇揚不是本地人。五歲那年在這鎮子傍著的青山間,采藥的老師傅在冰淩可見的溪水中救起了他,然後帶回到這個鎮上。
自此,蘇揚才叫做蘇揚。而在這之前,他為什麼會昏死在溪水之中,他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他統統都不記得了。
小的時候不在意。帶自己回來的師傅膝下無子,雖是為人古板嚴厲了些,卻是對自己很好。十年間,該念的詩書,該學的理義,該教的本事,蘇揚一樣都沒少的學會了。
還有什麼好求的呢。這些時光本來就是師傅從閻王爺手底下奪來的。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心裏,總是有了那麼一些以前不曾注意的感覺。
心裏空蕩蕩的。一天一天,日子越發難熬。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熬什麼,想要熬出個什麼結果。
越發心不在焉。有的時候,手裏搗著藥,眼神直直的盯著鋪子外,心思就不知道飛到了哪裏。回頭看到師傅皺著眉看自己神遊要發作的樣子,才生生的把思緒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