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別人看不清她臉色,況且那位茂文已轉身先行離開,年巡撫僵凝片刻,也舉步走了。
阿娟阿秀正到處找她。茂文看她們是一道,居然問也不問,直接讓趙大安一行人全都住驛站裏去。縭寧自是吃驚,無意間瞥了一眼年巡撫,他的眉頭皺起,眉心一道深深的豎紋,嘴角邊的紋更加深了,明顯是極力克製著。
到了驛館內,縭寧約略看清那位青年將軍的模樣。他看上去二十四五歲,或許更年輕,大概是久駐沙場的緣故,臉色黝黑糙礪,舉止粗魯,一言不合,就對驛館內的兵士們罵罵咧咧,毫無年巡撫那般威嚴中又帶貴重的氣質。
等他倆坐定,酒菜上來,趙大安行了禮,然後戰戰兢兢詢問要聽什麼曲調。將軍先說:“把你們拿手的唱來聽聽。”待趙大安調了調弦,他又道:“不,就剛才那什麼‘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好了。”
趙大安剛一愣,他轉過臉瞧縭寧,縭寧搖了搖頭,示意不會。他便不耐煩:“都不會?算了算了,隨便吧。”
胡琴咿咿呀呀響個不停,青年將軍自顧喝酒吃菜。年巡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忽然“呯”的一聲,他的酒杯重重頓在桌上,胡琴聲戛然而止。
“怎麼了年大人?曲子不好聽換一個,何必發這麼大脾氣?”
“出去!”他這是朝縭寧等人喝的。
青年將軍伸手一攔:“這是幹嘛?長夜無事,聽取胡琴到天明也是一大雅事啊。巡撫大人若不好這個就請便,我還沒聽夠呢。”
誰都瞧得出青年將軍是故意跟年巡撫作對。趙大安不知如何是好,拿眼望著縭寧。縭寧雖不願引人注目,但她對這位青年將軍的身份越來越好奇,故而觀望著,沒離開。
“你……”年巡撫好容易按捺住怒氣,“你現在丁憂期內,居然喝酒聽曲,豈是身為人子的行徑?”
青年將軍正喝酒,聞言手一頓,酒杯停在唇邊,微側著臉凝視他。別人以為他心生慚愧無言以對,縭寧卻看到他臉上有一閃而過的痛楚。片刻寂靜後,他忽古怪一笑:“年大人這是在教訓‘末將’麼?”他將“末將”兩字咬得特別重。
“不錯!撇開官階不談,令尊與家父同朝為官,憑我癡長你幾歲,論私交難道不能教訓你?”
“私交?”青年將軍歪著頭,似在細細咀嚼這兩個字的意味。
“我今日急著找你,一是為了與茂文弟敘敘舊,二嘛……”年巡撫放緩語氣:“離京前,四爺——”
“啊!”青年將軍突然出聲,不但嚇了眾人一跳,也打斷了年巡撫的話,“不對!——我剛剛納悶呢,跟年大人之間幾時有了私交,又哪來‘舊’可敘?我已去了參將職,並不能自稱‘末將’,我現在一介布衣,堂堂巡撫為了哪樁屈尊來教訓我?不會是敘‘仇’吧?”
年巡撫霍地站起,臉色鐵青,看模樣倒真像尋仇的。
趙大安等人都栗栗不安。縭寧是很好奇,但以她現在的情況不敢多事,怕被人猜出身份,便與趙大安等人盡量不著痕跡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