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茫然(3 / 3)

因她們圖簡單方便,隻去了一輛馬車,青兒與小墨依舊與石蘭同車。因四貝勒在外,兩個丫頭意識到這不合規矩,畏畏縮縮的,連喘氣聲也小了。

石蘭也沒有打破這沉默,她有些悶悶不樂,就算想到剛才胤誐吃驚意外的表情,也沒有讓她心情好一點。許多思緒在她腦子裏飄來浮去,卻摸不著看不清。

她想這可不好,回去得好好睡一覺,明兒就不會再有這令人討厭的情緒了,再去找縭寧想些新玩意出來。嗯……說不定明早一醒,就有特大新聞等著自己呢!——皇阿哥太白樓調戲女子,嘿嘿,這標題就夠聳人的。

石蘭高興起來。

回到宜蘭園,胤禛沒說歇在園裏,也沒離開。他揮退眾人,在房裏踱了幾步,淡淡問:“今天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石蘭自顧對著鏡子鬆開發辮,隨口敷衍,。

“沒做什麼?那為何回來這麼遲?”他停了踱步,盯著她,語氣驟然嚴厲。

石蘭手一停,抬頭從鏡中看著他,他臉上一絲笑容也無。石蘭低下頭,繼續鬆著發辮,漫不在乎道:“玩唄,一時忘時間了。”

她那漫不在乎的態度終於激怒了胤禛,他嚴厲道:“一時忘時間了?是不是也忘了當初定下的條件了?你把我的警告當成耳邊風?”

石蘭驀地站了起來,嚷道:“不就是遲了一兩個時辰嘛,大不了下次我早點回來好了。”

“還有下次?你以為我那些規定是假的?你就——”

“四爺!”簾外傳來高福小心翼翼的聲音。

胤禛平靜下來,問:“什麼事?”

“回四爺,十三爺來了,在書房裏。”

胤禛皺皺眉,這會子來有什麼要緊事?商量額娘壽辰麼?他沒看石蘭,扔下一句:“你好好反省。”就出了門。

石蘭氣得不行,一屁股坐在錦墩上,朝著鏡子呼呼喘氣。青兒與紫瓔催了幾次,石蘭才開始梳洗更衣準備安歇。她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瞪著床頂,生了好久的氣。正當她朦朧欲睡,忽聽外間的婆子丫環們驚起,有人叫道:“四爺!”

青兒與紫瓔一骨碌爬起,掌起燈。石蘭坐起撩開帳子,心裏很是驚疑。紫瓔打了簾,胤禛從外麵過來,帶進一股寒氣。青兒移過熏籠,準備為他驅寒。胤禛卻喝道:“出去!”青兒大吃一驚,驚惶不安,與紫瓔一同退了出去。

石蘭問道:“怎麼了?”

胤禛臉色鐵青,眼眸中滿是怒意,低沉了嗓子道:“傍晚在太白酒樓,九弟十弟被汙蔑圍攻,都是你挑起的?”

石蘭一呆:“是十三阿哥告訴了你?”心想怎麼看不出他這麼多嘴,但他並不知情啊。

“我問你是不是!”

石蘭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喝嚇了一跳,等驚嚇過後,她的怒氣也上來了,回敬道:“你管我是不是!”

“你是要我去拷問你的丫頭嗎?”胤禛話裏滿是狠戾之氣。

石蘭不由抬頭看他。他臉上陰雲密布,下頜的線條異常嚴厲,他的眼裏是噬人的怒火——

石蘭忽然一陣疑惑,這是他嗎?這樣的疾言厲色,這樣的專製霸道,瞧不出絲毫愛她的痕跡。這真是他嗎?石蘭睜大了眼,呆呆地凝視著他,竟感到了一絲陌生。那麼,以前他的溫柔他的憐惜,還有草原上的無邊無際的快樂呢?難道這隻是她的夢?

胤禛突然一陣煩燥,喝道:“不許哭!”

原來她不知不覺已流了眼淚。石蘭轉過頭,瞪視著簾外黑洞洞的虛無。“是啊,不能哭。眼淚是令人厭煩的,他要的是溫柔順從的笑顏!”

胤禛靜了靜,平複了情緒,冷冷道:“你現在並沒有失憶,規矩禮儀你不是不懂,行為為何偏要這樣乖張悖逆?連婦德都不顧了!你還是大家出身嗎?小孩子都比你懂得進退分寸!”

他的話猶如一聲聲悶雷,從她心頭響過。

是啊!她並不是不懂。隻要她稍稍注意收斂,她完全可以不必過這種動輒得咎的日子!

這是真正的她麼?她究竟是誰?她兼有出自世族的瓜爾佳石蘭的尊貴與二十世紀藍嵐的聰敏,有什麼是她不懂的?

可是石蘭再怎樣跋扈,總也對貝勒府裏的規矩怕著三分,不會這樣像她這樣毫無顧忌地做著想做的事;而藍嵐,雖然倔強執拗,卻不是驕橫的人。更何況自職業中訓練出來的冷靜機智獨立,絕不會無緣無故去得罪人而不計後果!

“不,不,我已不知我是誰!我為何會來到這裏?”

這一切虛幻而不真實,這隻是一場夢!石蘭緊抓著桌沿,才抑製住自己不大聲尖叫。

瞧著石蘭動也不動的背影,她這麼安靜,胤禛略感詫異。他放緩了語氣說:“你身為皇室玉碟上記名的側福晉,就該有側福晉的樣子。出則雍容,不墮皇家威嚴,入則謹言慎行,別讓奴才們看著笑話不像主子。從今日起,你就禁足在這園子裏,直到一言一行符合你四側福晉的身份為止!明白了嗎?”

石蘭扭頭茫然看著他。

也許,她當這隻是一個漫長的夢,她才這樣任性,才這樣無所顧忌,不用在人群中周旋,不用隱藏真實的情緒。反正她當它是一個夢,於是她盡情地快樂,盡情地玩,反正夢終究會醒,夢醒後一切照舊。有誰要為夢境裏的行為負責呢?

為什麼不呢?既然這夢裏有她渴盼的甜蜜和幸福,她為什麼不陶醉其中呢?

可是,她當它是夢,它卻是真實的。

她回不到過去,也看不見將來。

這不是她的世界。

想起白天熱鬧的街道,想著路上的行人,想著紫禁城裏的重重殿宇,想起她住著的將來變成雍和宮的府邸,這是他的府邸。

可是,他是誰?

石蘭忽然覺得無比恐慌。

胤禛訓完了話,原本抬腳想走,但是瞧見石蘭的眼神,他忽然極其不舒服,覺得她還是大哭大鬧來得好些。

胤禛壓下這荒謬的念頭,歎了口氣,終於伸手輕撫她的臉,說道:“我這也是為你好!你成天在外麵惹事生非,傳到宮裏不太好。況且,得罪人多了對你不利。”

石蘭眼淚湧出:“你……你真是因為關心我?而不是厭煩了我怪我惹出這麼多事?”

她的眼淚使胤禛心浮氣躁,他隨口哄道:“別傻了,我當然是關心你。”

“胤禛……胤禛……”石蘭隻有緊緊抱著他,才能驅走那可怕的恐慌感。

隻有他,才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真實的依托,若沒有他,這街道、這行人、這宮殿,就像是一個永遠不醒的夢境,而她是迷失其中的孩子,孤獨、淒惶,而又茫然。

胤禛習慣性地摟著她,想到要管束石蘭便感到力不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