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蘭與縭寧不去看別人的神色,就這樣一路無話,垂頭走著。到了平緩的坡地,便有侍衛將兩人的馬牽了過來。
胤禎瞧了眼侍衛手中的韁繩,忽湊近縭寧耳邊道:“要不,我們共乘一騎吧!”縭寧的臉“騰”地紅了,搶過韁繩,翻身上了馬,一挾馬腹便欲逃開。胤禎眼疾手快,一把挽住韁轡,縭寧的馬嘶鳴幾聲便站住了。眾人都回頭瞧著她。
“你……你幹什麼?”
縭寧恨不得立時消失在眾人麵前。
胤禛看向倚馬而立的十四阿哥,問:“怎麼了?還有事?”
胤禎答道:“沒事沒事。”
“那就回吧。不早了。”
胤禎見周圍人多,縭寧又急了,便罷了,答應一聲便去到自己馬上。
胤禛又朝石蘭說:“還不上馬?”
石蘭踩著馬蹬,慢騰騰坐上馬背。她的眼睛看周圍風景,裝著坦然的樣子,卻掩飾得不成功,那東瞄西瞄的目光始終不敢往旁邊的胤禛身上溜。
胤禛極從容地按轡徐行,邊說:“皇上等會問起,要好生回答。”
“皇……皇上?為……為何要,要……?”石蘭吃驚地轉頭,突然對上他的眼睛,忙又調轉目光。
“皇上記起你與十弟比騎射的事,傳旨讓你和此次隨來的內命婦們過去,卻到處不見你們兩個。不久,侍衛就慌慌張張回來說你倆遇險了。這事很多人知道,皇上親自下令分頭尋找。”末了,他又加一句:“——為什麼要捉弄侍衛?又惹出事來。”
石蘭沒有回答,她在心裏琢磨著除了他們還有誰聽見了她們呼喊。隻是沒這個勇氣開口。
胤禛也隻是習慣性訓她一句,並沒期望她有什麼合理的解釋,問完也就不語了,領先行去。
一回行營,兩人就被帶到了康熙麵前。營帳裏還有參加圍獵的諸皇子。
康熙打量著兩人,最後把目光停在石蘭身上——她難得一副低首斂眉的安靜樣。
他道:“朕本以為你會希望在圍獵裏展展身手。不過現在看來你倆挺會自得其樂。”
縭寧與石蘭不知怎麼回答,隻得應了個“是”。
康熙問石蘭:“侍衛說你倆遇險,那是怎麼一回事?”
“呃,這個——”石蘭抬眼望望康熙,心想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胤禛示意她照實說。
石蘭隻得說了經過。心裏覺得別扭,便又解釋了一句:“隻是開開玩笑而已,誰想那兩個侍衛這麼笨。”
胤禛忙瞅了她一眼,讓她盡量少說話。
康熙笑了笑,沒下結論,隻說:“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起來吧。”
縭寧與石蘭見康熙沒多問別的,心裏大為慶幸。不過兩人高興得早了一些。她們剛想站起,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十阿哥就開口說:“皇阿瑪,兒臣聽侍衛們說,四嫂與十四弟妹在山頂上唱歌呼喊,聲震數裏,還有對皇阿瑪讚賞之詞。隻是兒臣愚魯,有點兒不明白她倆的說辭。”
他一說完,就有好幾雙眼睛盯到了他身上。石蘭與縭寧不用說,自是氣惱交加。胤禛皺眉,小十四瞪眼,都怪十阿哥多事。
九阿哥事不關已地笑了。八阿哥瞧了瞧石蘭,臉上雖帶著笑意,卻淡淡的。其餘的人好奇的居多,都往石蘭與縭寧身上打量。
康熙“哦”了一聲,問:“什麼說辭?”
胤誐嘻嘻笑道:“就是‘我愛你’這個說辭。”
他學這‘我愛你’的腔調讓石蘭與縭寧打了個哆嗦,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在大庭廣眾下討論這個,他,他也太……石蘭在心裏“太”了幾聲,卻“太”不出什麼來。
縭寧偷眼看四周的人雖帶著笑,卻似不覺胤誐問得有多惡寒,幾個小阿哥眼裏還閃著好奇。她於窘迫中忽然明白:對啦!現在還沒有“我愛你”這個說法的!她想到這一點,窘迫稍減,但瞥了眼胤禎,他正瞧著自己——他怎麼好像懂的呢?她渾身又熱起來。
胤誐見兩人不出聲,便道:“咦?皇阿瑪問你們呢,怎麼不回答?”
石蘭惡狠狠瞧過去。
胤禎忍不住說:“十哥小心些,你還欠人家一件事呢!”
胤誐一呆,隨即怒視胤禎。胤禟“撲哧”一笑。
康熙掃了眾人一眼,帳內便靜了下來。他朝石蘭道:“你稱讚朕什麼了?”石蘭嚇了一跳,支吾道:“沒……沒什麼啊!”
康熙揚起了眉:“沒什麼?”
“呃……是,是……啊,對了,稱讚皇上的是離離哪,那句‘康熙我——’呃,那個是她喊的。她打心眼裏崇——呃,敬愛您呢!”
縭寧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石蘭心虛,低聲道:“本來就是嘛!”
縭寧感覺目光刺人。幸好她先前已想了些說辭,便道:“皇上是聖明之主,普天下之臣民無不衷心愛戴。縭寧偶讀史書,私心覺得曆朝君皇莫能相比;而身為皇家媳婦,皇上既是君又是父,縭寧心中崇敬愛戴兼而有之。剛才在山頂呼喊,是被草原美景震撼,一時忘情便衝口而出了。”
這是縭寧絞盡腦汁才想出來這番說辭。既要奉承又要不顯肉麻,真是一大難題,幸好這大半是她真實想法,否則真要鄙視自己了。
康熙道:“你看哪些史書?又從何得出朕超過曆朝君主的結論?”
縭寧愣了一愣,心想這還有完沒完,隻得搜腸刮肚,又道:“皇上的朝政,縭寧不懂,也不敢妄評。隻因閑時讀了些許漢唐曆史,心裏偶而會有一些想法。覺得漢、唐、元最強盛時雖疆域遼闊,但其弱點是對這些地方的統治持續時間很短,而且反複,不能為後代所完整繼承;而到了本朝,皇上鞏固了對東北,內蒙,新疆,西藏這些少數民族地區的主權, 確立了這些少數民族地區對中央政權的歸屬感。就拿木蘭秋獮來說,蒙古各部來朝,便是皇上威望所致。這是奴婢的一點淺見,讓皇上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