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北京城,已是風聲鶴唳。一隊隊官兵,在城內城外搜尋。民眾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知道一定是大事,都關緊了門躲在家中,免得招來無妄之災。
京城九門添了許多大內侍衛,許入不許出,盤查嚴格,人一個個的問,車一輛輛的搜,連柴車糞車也不放過。
破曉時,城外官道上,兩騎飛奔而來,前一位是四十來歲的太監,後一位卻是美貌的婦女,她身上衣料看去極為考究,但卻有些淩亂,整體看去有些狼狽。——這自是從匪窩裏逃出來的郭羅絡與高福了。
兩騎飛奔至朝陽門,城衛持長槍攔住,喝道:“下馬檢查!”
高福勒住了馬,郭羅絡卻策馬直衝到城門口。守門的兵丁吃了一驚,嘴裏怒斥,迅速聚攏,驚動了不遠處的宮中侍衛,他們雖不識郭羅絡,卻是認得高福的,都嚷道:“是高公公!”
高福糊裏糊塗從虎口逃生,至今方鬆了一口氣,方欲下馬,郭羅絡卻一夾馬腹,喝道:“閃開!”疾衝過去。高福忙對驚怒的侍衛門說:“那是八福晉!”侍衛們嚇了一跳,趕忙放行。
郭羅絡徑直向八貝勒府奔馳而去,高福雖也急著見自己主子,但此刻卻不好離去,好在兩府相隔並不遠。守在府門前的家丁見女主人從天而降,驚得張大了嘴,隨即大嚷:“福晉回來了!福晉回來了!”頓時合府騷動起來。
胤禩、胤禟、胤誐、胤禎都聚在書房中商量下一步搜捕事宜。忙了一夜,卻毫無頭緒,正焦躁憂慮。聞訊之下,又驚又喜。胤禎快步搶出,滿懷希望縭寧也隨之回來。他衝口呼喚:“離離……”寬廣的庭院中,卻隻有八福晉郭羅絡氏,及四貝勒府的高福和逼手侍立的隨從。胤禎的心瞬間沉落穀底。
郭羅絡指著高福,喝道:“將這個該死的奴才拿下!”滿院子的人俱都愣住,高福更是吃驚得變了色。
胤禩問:“怎麼回事?”
郭羅絡喘著氣,恨恨的:“他……他……”轉頭朝胤禩,“所有的事,全都是四阿哥的陰謀!”此言一出,眾人都驚呆了,高福麵無人色,急道:“八福晉,您怎能——”
郭羅絡怒喝:“住口!我都聽見了!你們演的好戲!”高福隱約感到劫匪的陰謀,卻頭腦一片渾亂:“不……不是……”
胤禩微皺眉頭,道:“去書房裏去說!”驚疑不定的四位皇子回到書房,靜等郭羅絡開口。
郭羅絡也不坐下,喘了幾口氣,倒豆子般,便將暗中聽到的談話悉數說出。當真是語驚四座,四個阿哥麵麵相覷。
高福聽得麵青唇白,顫聲分辨:“這一定是劫匪的詭計!奴才壓根兒不知此事!”
郭羅絡冷笑道:“還要演戲?我親耳聽到,難道還會有假?”
高福明知自己冤枉,卻無從分辨,他也想不明白四側福晉為何與劫匪走得這麼近。猛然一個念頭冒出來:“這些話……會不會是八福晉捏造?難道是他們布局要陷害四爺?”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瞧著在座的四個阿哥,裏麵還有主子的胞弟,他不由麵色煞白,後悔自己不先回四貝勒府。
胤禎麵色蒼白,早已按捺不住,一把揪起高福領子:“好個奴才!十四側福晉呢?她到底怎樣了!你不說清楚,十四爺我現在就剮了你!”
高福一個激棱,猛省起馬佳福晉至今還未脫險,那麼十四阿哥該是不知情的了,他沒道理將自己的福晉也陷害在內。心裏升起一絲希望:“十四爺!奴才冤枉!四爺冤枉!您別被他們蒙敝了!分明是八爺要陷害四爺啊,否則怎會隻有八福晉逃出來呢?!”胤禎一愣,十阿哥已是大怒,猛的從座位上跳起來,一個箭步上前,揮手重重摑了高福一個耳光。
郭羅絡也是氣得滿臉通紅:“好個會狡辨的奴才!若不是你主子背後指使,那些劫匪會對石蘭這麼客氣?哼,恐怕她做夢也想不到我竟聽到了她的陰謀,為了不使我們懷疑四阿哥的意圖,竟可笑的讓你助我逃跑——想得可真周到!若不是我認不得回來的路,還會讓你在我麵前演戲麼!”
高福右頰高高腫起,嘴裏卻還在喊冤枉。胤誐更是暴躁,還欲再打,胤禩喝道:“十弟住手!”
胤禟俊美的臉上毫無笑容,拉住胤誐,道:“這不是發脾氣的時候,快布置救人才要緊!”胤誐忿忿住手,兩眼猶怒瞪著高福。
能夠保持平靜的隻有胤禩,他淡淡吩咐帶高福下去,暫時關押起來,又對郭羅絡溫柔道:“你擔驚受怕一天一夜,又奔波勞累,回房好好歇歇罷!”
郭羅絡倔強得道:“不!我要隨你們去,親眼看石蘭那個女人有什麼下場!”
“好,但你也得去梳洗一下啊。”
郭羅絡走後,胤禩沉吟片刻,對弟弟們說:“此事多半有詐!”
“何以看出?”
“四哥怎會做這麼笨的事?就算是他做,以他的縝密,又怎會疏漏到讓人偷聽到他的計劃?分明是有人存心挑撥,想漁翁得利!”
“可是,那還會有誰?與劫匪密謀的是老四的福晉啊!——難道,那個瓜爾佳氏想陷害自己的丈夫?於她有什麼好處?”胤誐不以為然。
“我也正想不通這一點,所以才說多半有詐啊!”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胤禎問。他雖年紀最小,聰明卻不下於眾兄弟,可關心則亂,他一向又敬服這位才能出眾的八哥,滿心憂慮的他便全依賴著胤禩了,卻忘了八阿哥的福晉才剛回來,先前他的焦急絕不亞於他。
胤禩道:“一要立即派人去那個莊園,盡量隱藏行蹤;二是讓幾個機伶的人監視四貝勒府的動靜。另外——”他沉吟一會,“皇阿瑪那兒也得回稟一下,隻說八福晉僥幸脫險就行,那番話暫時別說,等事態明朗時再一並回明。”
早在郭羅絡與高福進城時,便有個太監來到了安定門附近的四貝勒府外,他身形瘦小,藍色的太監服皺巴巴的,衣擺還有幾處顯眼的汙漬,呈可疑的暗褐色。大門外幾個大漢作閑談狀。他朝一位麵容溫和的壯漢搭訕道:“敢問這位大哥,四爺可在府中?”守門人見他麵生,狐疑的打量著他,因是太監裝束,保不準是哪位主子爺派來的,卻也不敢隨意得罪,問:“小公公是哪個府裏的?”
小太監道:“是五爺派我送信給四爺。”
守門的大漢更是奇怪,自家主子平日與五爺來往不多,這兩日出了大事,五爺又有什麼要緊的信非要這當口送來?疑念一閃而過,卻也沒深究,隻道:“四爺還沒回府,公公先進去喝杯茶歇歇吧。”
那小太監一愣,似有些無措,道:“不了,五爺還等我回話呢。要不,等四爺回來,這位大哥幫我將信遞上可好?”說著拿出一片布帛交給大漢。
那大漢一愣,這可不是守門人的差使,這小太監是新來的嗎?怎這樣辦事?難道五爺府裏沒人了,竟讓這什麼也不懂的小太監送信,若是重要的公函,丟了可怎麼辦?不過他是厚道人,瞧小太監臉色張惶的樣子,以為他初次辦事緊張,便好心的接過,隨口問:“平日送信不都由夏公公來嗎?——這信要不要緊?公公可要回執?”
小太監道:“要緊要緊!這個,呃——夏公公他病了,所有讓我來。請大哥盡快送到四爺手中!”說完,轉身匆匆而去。留下呆愣的守門人——既重要,怎不要回執?若我把它丟了,到時說不清,他不怕擔幹係啊?
另幾個守門的人嚷道:“老杜,跟個太監磨蹭啥呢!”被稱作老杜的大漢一笑,還未說話,幾騎飛馳而來,一人道:“四爺回來了!”老杜顧不得回答,退在一旁侍立等候。胤禛翻身下馬,便有人上前接過馬韁,邊恭敬回稟:“四爺,十三爺來了有一會了,在廳內等著呢。”胤禛點點頭,邁步走上台階。老杜急忙趨前:“四爺,剛剛五爺府有個小太監送了封信來,說是很要緊托奴才轉交,奴才便接下了,請爺過目。”邊說邊雙手遞上折成小布包般的信,屏聲靜氣站立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