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趙嬸兒又朝屋裏叫了一聲。
姚樹高要出來了，李竹不知怎麼的，心裏忽然有了些緊張。
他的眼睛緊盯著門口，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灰黑色的皮鞋。
還是那雙舊皮鞋，往上是舊褲子的褲腿。
姚樹高懷裏抱著一個陶罐子，瞧他吃力的樣子，分量應該不輕。
但這並不是李竹關注的重點。
李竹的視線放在姚樹高的臉上，那張臉在無人察覺的時候發生了巧妙的變化，從先前姚樹高的臉，逐漸向另一個方向轉移，眼下已經有了大半李竹熟悉的另一個人的模樣。
趙嬸兒那位感情甚篤卻英年早逝的丈夫，這間餃子館的另一個主人。
李竹腦中的想法成真了。
此時此刻，他也無法說清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畢竟有人歡喜有人憂。
樣貌之間的隱秘變化無人察覺，李竹甚至覺得，總有一天，那些曾經議論紛紛的人會忘了這個人本來是誰，忘了這件事的驚人之處。
李竹抱著醬菜罐子，往來時的方向走，也許是上天的旨意吧，李竹又遇到了一個人。
是姚樹高那位情深似海的夫人。
她站在一棵楊樹底下，神色恍惚地望著餃子館的方向，眉目之間盡是絕望。
李竹心中忽然冒出了另外一個想法。
如果趙嬸兒知道自己的愛人回來了，那姚樹高的夫人知不知道自己的愛人已經離開了呢？
更甚之，如果她清醒的看到李竹眼中所看到的一切，愛人一天天的變了模樣，最後什麼都沒留下，無論靈魂是活著還是死了，連屍體都成了別人的。
偏偏，無人能看得明白，無人可以訴說。
李竹不忍再看下去，加快了腳步。
梅於興回了本行，飯做得那是一個快。
李竹夾了個餃子放進自己碗裏，咬了一半，又放下了。
“怎麼了？你不最愛吃這個餡兒的嗎？”梅於興問。
李竹抬眼：“我回來的路上碰見姚樹高的前妻了。”
梅於興微微睜大眼睛：“那你可得躲遠一點兒，聽說她現在的精神狀態很不好，要是一直沒有好轉，就要去國外療養了。”
“這麼嚴重？”
“受的刺激太大了，和自家男人恩恩愛愛幾十年，轉眼間成了別人的男人，哪怕一分錢不要也非得走，這誰能受得了。”
李竹歎了聲氣，實在不知能說點什麼。
回家路上，承載著趙嬸兒新家的貨車飛馳而過，揚起了一片塵土。
李竹停下腳步，沉默良久，終於吐出了一句話：“如果這最後一個願望能落到你的身上，就祝你忘卻前塵，振作起來再活一回吧。”
即將徹底消失的姚樹高已經尋不到死因，既如此，如果活著的人能舒服些，也勉強算是一件好事了。
李竹繼續向前走，加快了步伐。
梅於興的門口亮著大燈，那裏有一盆熱騰騰的餃子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