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風輕輕卷動著雪屑,將那依稀的冰絨,緩緩的撒在廣闊的大地之上。
萬物寂闌,被雪所覆蓋的植物錯落其間。紛飛的雪花灑滿了這個世界,在黃昏點點透過雲隙的殘缺光輝中,顯出一種奇妙的金黃色,似乎溫暖,實際上卻冰冷刺骨。
在不起眼的一片平地上,一個被雪覆蓋的物體聳動了一下,緊接著這坨物體猛然從雪中蹦了起來,複而重重的落在了雪地上。殘劍出鞘,鬥氣凝聚,這個物體吐出一口白色的霧氣,一雙隱藏在冰雪後的棕褐色雙眼迅速而又警惕的環視了四周。
而四周的世界依然靜謐無聲。隻有偶爾一兩處雪因為太過於厚重,最後壓彎了樹的枝頭,然後碰的一聲悶響,墜落在地。
在保持這個警惕姿勢半天過後,這個物體再次長長呼出一口白氣,將手中的殘劍楔入地上,然後費力的脫掉獸皮和粗麻捆紮成的手套。他顫顫嗦嗦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散發著橘黃色暖光的小瓶子。用力搖晃著瓶子,直至瓶中的光芒變的刺眼才罷手。接著,他拿起這個瓶子端詳了下瓶中的金色棱形魔核,又握了好一會瓶子,才將衣服上的雪逐一拍落。
卡特開始模模糊糊掌握了現在的狀況,他仔細檢查了下身體以及身上的衣物,發現這是很早以前他還在邊境警衛隊時的裝備。除了厚實的覆體衣物和護身的輕鏈子甲外,還剩下手掌長短的匕首、別在腰上的輕型複合短弓、一些堅硬的幹糧、四隻尚未折斷的箭矢和兩個應急用的小魔核。而同樣發生變化的還有他原有的體格——也變成了他少年時候的樣子。
他現在比成年版的他略矮一點,勉強及的上一個成年沙華人的身高。由於此時還沒在正規的部隊中呆過,膚色也不似後來那樣曬成了小麥色。略顯棕色的膚色將輪廓分明的卡特襯的有些秀氣,清瘦的身材倒正是這個年齡段的少年的標準體型。
這名眉宇間還透著幾分稚氣的少年皺著眉頭從雪地中拔出殘劍。他試著凝聚了一下精神,結果僅僅在劍刃處釋放出稀薄的淡紅色的鬥氣。簡單的舞動了個劍花後,卡特終於忍不住笨手笨腳的自己,暗自罵了句髒話。
看來比起手頭武器的短缺,身體變弱才真是一個足夠糟糕的消息。
卡特長長的歎了口氣,抬頭看了一眼高處隱約在風雪中的山崖,又低頭揉了揉雙肩和雙腿。直到現在,卡特才發現——除了有些跌打和墜落的傷痛外,從那麼高的地方跌落居然沒有出血和骨折?不過他左側背後的衣服已經被撕裂成了一縷縷的破爛,最深的地方已經穿過了內層的輕鏈子甲,觸及了他衣服的內襯。
卡特除了還沒摸清楚為什麼自己會到這裏來外,終於大概掌握了現在環境的情況。
他回憶起了這個地方,也回憶起了接下來該做什麼。在他獸皮大衣的內側的小包中有種海洋微生物聚集成的魔核,使用方法是:捏成粉末後拋灑到空中,這種魔核會因為激活的緣故發出藍色的磷光。隨後這些磷光會一直飄散到高空去,使得幾十公裏外的巡邏人員能夠看到。作為最後的求救手段,他現在就應該使用這種魔核,然後接下來的半小時時間內,會有警備隊的隊長帶著5名隊員摸索過來接走他。
然而,沒錯,這個隊長和這5名隊員會命喪此處。死在一隻正在追殺他的魔獸手中。
那是一隻名叫卡貝的巨型食人熊,從冰雪封路到現在冬末的這段時間裏,超過20個旅者已經命喪其手。根據傭兵協會的評定和推測,這種魔獸已經可以在全國的凶獸之中排上名次,是必須動用部隊來剿滅的危險凶猛生物。然而不巧的是在曆史之中的這一天,卡特因為受命,在下瓦爾托城周邊巡邏過程中不巧遭遇了這個怪物。
一念至此,這個年輕的小夥子緊了緊手上的殘劍,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這個年輕氣盛兼腦袋缺根筋的少年義無反顧的抽出了他的佩劍,一方麵在他的認知當中,嗜血動物始終會對人口聚集的地區產生忌憚之心,它們並不會期望在城鎮周邊發生爭鬥;另一方麵,他還是想用勇氣壓製他內心的恐懼,然後用行動證實自己的實力。
但是這個凶獸不僅如同告示上所提的那麼凶猛,同樣也具備了一顆怪物般的狡猾殘忍的獸性。見麵的第一擊,他的佩劍就被這隻凶獸的巨大的力量折斷,接下來的時間裏,就像是一場赤裸裸的狩獵過程一般,他隻記得自己仿佛那些弱小的獵物般的在樹林中亡命的奔跑,直到疲憊和脫力感將他的步伐拖緩。而這頭怪物卻仿佛精明的圍獵者一樣,在他背後遠遠的尾隨著他,等待著最好的襲擊時機。直至最後,這個凶獸將卡特圍困到了一處斷崖處。
麵對那頭肩膀都差不多有他高的凶獸,此時尚且年幼的卡特已經心生絕望,那指頭長短的鋒利獠牙和那猩紅色的眼睛近在咫尺之時,他不顧一切的徑直從懸崖上跳了下來。
事情就此回到開始的一幕。
寒冷侵骨入膚,令他的手不斷的哆嗦了起來。雖然身披厚實的衣物,他還是感到陣陣刺骨的寒冷。接近極北之地的冬季總是如此。零下十幾度的低溫如影隨形,找著機會要人的小命。並且,這即將入夜前的冰冷寒風,也同樣毫不留情的再次卷起卡特紛亂的心緒。身體上的寒冷還不如他的心中的懼意來的更讓他顫抖。他再次將懷中取暖用的魔核拿了出來,攥緊在了手中。
他還記得自己丟了魂一樣到達安全地區的時候,人們對他的關心和幫助。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翌日人們在森林中發現隊長和幾名隊員的屍骸,據說現場及其慘烈,屍體撒裂一地,鮮血染紅了山丘。估計是那隻熊為了尋找卡特的屍體而從山上繞了下來,結果正好碰到了沒來及撤退的隊長一行人。
參加這個隊長和幾名隊員的葬禮時,這名隊長年輕的妻子和幾名老人家哭的暈厥過去的那張畫麵依舊曆曆在目。他甚至回憶起這個隊長教導他,他妻子笑吟吟在一旁送毛巾和食物的畫麵,他同樣不能忘記那些夥伴們在他旁邊加油助威,直至他將鬥氣從刀尖上凝練出來的瞬間。
然而他們都死了。在那一天,悔恨的淚水粘濕了他的衣襟。很快的,這些悔恨化為了冰晶。隨同冰雪被這片極北之地永封在此。而當他再次屹立此地之時,沒想到這些冰晶已然化為了尖銳的冰針,再次刺入了他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