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願意就這樣了卻人生呢。
櫻井明的心中還回蕩著那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從神戶深山裏接引的徹骨的泉水清刷了他身體的汙垢,令他因為執法人而產生的混合畏懼和憤怒的情緒漸漸冷卻,也讓他羸弱的肌肉微微發顫。
那顫抖一直延續著,直到每一寸皮膚,每一寸骨骼。
他深深地吸氣,又迅速呼出。雙手下意識地抓緊膝蓋上洗得發白的工作服的褶皺,如同帆布一般的質感,因為多次洗滌而變得幹澀柔軟。
似乎隻要深呼吸,就能夠將他骨子裏的怯弱和恐懼盡數排空。
剩下多年來積攢的怒氣和不甘,來給予他奮不顧身的勇氣。
誰願意就這樣了卻人生呢。
執法人,數年來數不清的執法人的麵孔在他的腦海裏一張張掠過,卻都沒有留下任何五官的印象,哪怕是剛剛才離開的那位。
他們考究的黑西裝,西裝襯裏繪製的絢爛猙獰的鬼神圖,鋒利的刀刃,冰冷的槍械,優秀的血統……他們的力量。
這些才是凝固在他心中的。
與他自己如同喪家之犬整日惶惶不安,又困於這深山中彈丸之地的壓抑,形成了鮮明對比的。
他不願意這樣了卻人生。
為什麼因為血統不穩定,就要剝奪他的一生?
明明不是他的過錯,他卻要因此承擔這份痛楚和壓抑。
“我想要……看到……外麵的世界……”
屬於龍類的暴虐的血液在他身體裏開始沸騰。
他確實是櫻井家的垃圾血統,但存在於血統中的本質是不會變的。
易怒,暴躁,冷酷,強烈的掠奪欲.望,渴求權力和力量——
他也被這些困擾,在某些壓抑不住的時刻將欺負過他的人痛打一頓。
可如果以自由為交換,他覺得沒有什麼是壓抑不住的。
他沒有自由,那麼為了自由,也沒有什麼是破壞不了的吧?
櫻井明顫抖地伸出了雙手,按住擺在桌麵上的鋁合金箱。沒有密碼的箱子就這樣大方地敞開著,柔軟的黑色絨墊布上,是十二支色彩斑斕、依次漸變的藥劑。
讓自己的血液沸騰起來。
那個穿著麻色西裝的男人這樣對他說過,他的聲音那麼溫和,但無形之中的威嚴比執法人更甚數倍。
夜很寂靜。
櫻井明握住了第一管淡紅色的藥劑,將針頭插入肘彎處的靜脈。
校醫今井一輝和他的關係不錯,有時他完成自己的工作後也會幫今井守著醫務室。久而久之,也學到了很多醫學常識,例如包紮傷口的正確方法,例如如何進行靜脈注射。
淺色的液體被他緩緩地盡數推入血管中。
微微的鼓脹感從手臂處傳來,他從口袋拿出一小包棉簽,抽出一根按住針管紮出的孔洞。
會起效嗎?
幻想著那色彩剔透的淡紅色液體從他的靜脈中流向全身,毫無痕跡地和血液融為一體,櫻井明不知不覺地放鬆了身體,靠在那並不柔軟的木椅靠背上。
他的雙眼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仿佛正在注視著那不知名的液體漸漸將自己改造。
20秒。
人體血液循環一周需要20秒的時間,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感從櫻井明的全身升騰而起,仿佛正沐浴在冬日的暖陽中。
繼續。
他這樣對自己說,然後坐直了身體,再次拿起另一管藥劑。
第二管試劑注射進身體的感覺更加明顯。
就像爐中的炭火,在他的血管中散發出熊熊熱力,刺激著他的血管、肌肉、筋骨。
多年來一直沉寂著的血統終於被喚醒,並且在藥劑的作用下不斷提純、加強,隨之而來的便是更強的力量、更快的反應力、更敏銳的五感、更清晰的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