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書(1 / 2)

驕陽當頭,大地卻如蒸籠一般,濕氣甚重,萬物好像蒙上了水汽織成的薄紗,連枝上蟬鳴也不似往日的歡快。

沐清站在屋子門口,看著院子裏蹲著的黃狗嘴巴大張不住地吐著舌頭散熱。她挑釁似的用力地揮動著手裏的團扇猛扇,“呼哧呼哧”發出不雅的聲響。再對上望過來可憐巴巴的狗兒,沐清不禁暗笑,幸好當初沒投到畜生道,不然這鬼天氣披著那身毛,還不得熱死。

隻站了一小會兒,沐清就覺得身上冒汗,趕緊搖著扇子進了屋,端起案幾上的酸梅湯一口氣喝了起來,一碗下肚,頓時暢快了許多,“用冰鎮過的,喝著真痛快!”

一低頭,發現案幾上還有個瓷盤盛著果子,是配酸梅湯用的,她不禁笑道:“還是碧煙貼心,怕我口酸。”說著,端起盤子端詳,看看裏麵一粒粒乳白色沾著糖霜的蓮子,沐清突然有些失神,低聲呢喃著:“糖蓮子……唐心……”

唐心!許久不說這名字了,沐清都覺得有些陌生。

三個月前,她爬山時不慎跌了一跤,醒來時就發現躺在陳家東廂的床上,直到母親錢月娘撲上來,哭天搶地喊“沐清”,唐心才意識到自己穿越了。

記得當時,父親陳愈見她像不識的人了,還備了厚禮專程請了丹棱的名醫來給沐清看病,最後大夫說身體無恙,怕是高熱燒壞了腦子,所以不記事了,得慢慢調養,旁人引導方可恢複。後來她才知曉這陳家六歲的獨女沐清是因被人錯綁,受了驚嚇,回來後就高熱不退昏迷不醒。等過了五日,退燒醒來的卻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來此的唐心。

“天禧四年……”從錢氏口中知道這個年號時,唐心大窘,她不是文史通,連個年號都記得一清二楚,自然不知道自己穿到了哪裏,幸好後來聽京城裏來的商人和父親談起過什麼天祺節,紀念皇帝降天書,才反應過來自己到了造神皇帝宋真宗統治的年代。

陳家祖籍杭州,父親接了族裏的在蜀中茶葉生意,定居眉州丹棱五年有餘。

前世唐心本就是個孤兒,父母去世的早,從小寄養在舅舅家裏,舅媽待她不好,舅舅又是個妻管嚴,不過念在死去的姐姐份上,還是偷偷攢了私房錢供她大了大學,後來,她就全憑寫寫畫畫的功底搞設計賺點外快交學費。畢業了,進來谘詢公司做物流項目,好不容易混出點名堂,卻出去玩時不小心丟了性命。

穿越來父母的疼愛讓她體會到了久違的親情溫暖,那點初來時的彷徨無措、鳩占鵲巢的愧疚也隨著陳愈和錢氏細心嗬護慢慢消散。自此,她便以沐清的身份活了下來。

沐清收回了神思,目光又落在那盤糖蓮子上,伸手捏了顆放在口裏,甜絲絲的。唐心也好,沐清也好,她活過來就會珍惜,安安穩穩地享受現在這如糖蓮子般平靜甜蜜的日子。

這時,竹簾一陣晃動,一翠衫少女走了進來,約莫十五六歲,梳著雙丫髻,滿麵春風,“小娘子,杭州來信了,四爺說過些時日便要啟程回杭州。”

“碧煙,瞧你樂的,想家了吧?爹可說了為何這般著急要回杭州?”

碧煙瞅著沐清額上滲出細汗,忙用帕子給她拭幹,取了團扇,給沐清扇風,“聽說是老太君七十整壽,家裏來信說讓四爺帶著家眷回杭州祝壽。”

“祝壽?”沐清扔了個糖蓮子到嘴裏,邊嚼邊道,“這段時間娘有得忙了!也不知道這年頭的杭州是個什麼樣?對了,碧煙,你沒問問送信的你家裏的情況?”

“唉,這次是大老爺家的恕二爺和何掌櫃過來的,奴婢上哪裏去問啊?!”

“嗯?恕二爺,何掌櫃?”沐清愣了愣,拍了拍手上的糖霜,低聲呢喃,“奇怪,這事兒有點不對……”

碧煙不解,“小娘子,你說什麼奇怪?”

“無事,走,去看看娘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小娘子,你才多大點人,能頂上什麼事?小娘子,……唉!”碧煙還沒回過神來,沐清已經出門去了。

沐清一路小跑到了母親房門前時,屋內陳愈和錢月娘夫妻兩個正在說話。

沐清停了腳步,貓腰躲在窗邊不再往前,就聽見陳愈氣惱道:“也不知道沐清被綁一事是怎麼傳回杭州的……才讓他們便順理成章地打著老太君的幌子。隻怕這次回去,短期內不回蜀地了。”

“這麼多年都不讓回去,這次倒突然來信兒說老太君惦記曾孫女。那些人存了什麼心思,以為別人看不破?明眼人一看也知是大房眼紅這兩年生意有起色了,攛掇老太君讓恕二來替你。當初我就說讓你留一手,你偏不聽,非要做出個樣兒給家裏人看,可爹他老人家怎麼也沒提前派人來知會一聲,就這麼看著大房明搶?”錢氏有些疑惑。

“爹?他何時關心過家裏的吃穿用度?整日裏沉迷於那些古董珍玩,興致來了畫上幾筆,唉,誰知道大伯又給他許了什麼好處。”陳愈話裏盡是無奈,“三哥在外做官,五弟還要進學,這上下打點,還有家裏諸人日常花銷指望公中分下的例錢和那幾處莊子、鋪子上的進項哪裏夠?既然自家裏都不說什麼,我便放得幹幹淨淨,遂了眾人的願!誰願背井離鄉?還不如守著幾畝薄田,侍花修竹,逍遙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