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清平調(1 / 3)

蕭風瑟瑟,已經是我離開南朝周遊列國的數月了。

陸琴說,“師父身上總帶著些遺憾似的。”

我回頭望望一地霜雪,覺得我說到了我的心坎裏去了。

遺憾,怎麼可能不遺憾呢?我是遺憾,遺憾沒有再最美好的年紀,抓住那個紅衣女孩的心。

九死一生離開囚宮,本以為就會變成一株生長在潮濕陰暗中的苔蘚,隻有在陰暗裏,才能活得好。

真是可笑。

但我聽到了她的消息,她被皇兄賜婚了,嫁給衛溫的兒子衛邯。我知道,她一定是身不由己的。

衛府算什麼?衛溫那個老匹夫,暗地裏做了多少損害朝廷的勾當?仗著妻妹是皇兄的皇後,就肆無忌憚的招兵買馬。若我有朝一日得到皇位,第一個要殺的就是衛溫!

衛邯不過是那老匹夫的老來子,自小驕橫跋扈,能做出什麼好事情?

皇兄還是一如既往,以為利用美人就能將人心盡數收買。甚至我以前也是那樣的,出入風華場,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麼。但孟扶蘇是什麼人?豈會被我這小伎倆糊弄住?

可我卻沒想到,皇兄慣用的美人計,這次選中的美人竟然是丫頭。

孟扶蘇對丫頭的情誼,我不是看不出來。當初單家擄走丫頭的時候,我確實是心存私心,丫頭名聲毀了,我適時出現,救她愛她,我必然對我死心塌地。隻要能讓丫頭對我死心塌地,在伺機找孟扶蘇商討大計,勢必能成。隻可惜,我低估了孟扶蘇對丫頭的情誼。我非但沒有答應這事,到最後,還將我害至如此地步。

被孟扶蘇拒絕後,是我給皇兄提議,同暨國和親的。讓四四去和親也是我向皇兄提出來的。期初隻是想用四四打亂孟扶蘇的心緒,但孟扶離下手夠快,竟然一箭結果了孟扶蘇的性命。我早該知道,孟扶蘇不會那麼輕易的死掉。是我大意了,可若我不大意,又怎麼會知道,自己對丫頭究竟有多愛呢?

我害了丫頭兩次。

一次,讓她被單家擄去名聲受損。

一次,又親自上門解除婚約,讓她去暨國和親。

折了半株君子蘭,我華服上沾了些濕意。淡淡道:“陸琴,你跟著我有多久了?”

陸琴默了默,回道:“師父,陸琴跟著師父兩個月了。”

我點點頭,“兩個月,六十天,她會變成什麼樣子?”

陸琴羞赧的抓抓頭,“師父,師父說的,是師娘麼?”

師娘?我的心猛地一慟。

想起在山中與她初見的模樣。

她長得小小的,撒起嬌來似個奶娃娃。我真納悶,明明已經是十三歲的人了,為何在孟扶蘇麵前,能夠那麼肆無忌憚。我以為她天真的緊,好利用,就想著法子的想接近,可無奈,嗎,孟扶蘇勒令不準她到大殿行走,子詹又是寸步不離。

也是天意,那日剛剛同帝朝皇帝寒暄完出來,正巧碰到她被自家堂姐欺負。孟萁我是有些印象的,早幾年茶花會都是由她執掌。看來今年,孟扶蘇還是這個意思。這件事情有趣,長房的嫡女回來了,竟還要用二房的,於情於理,實在說不過去。

我正要過去,她卻應聲倒地,地上的白瓷碎片在太陽下煜煜生輝,紮進肉裏,一定很疼。她卻隻是皺皺眉,也沒哭出來。

我倒是有些佩服她了。

我走過去,抱起她,問她是誰家的孩子。其實我早就知道,她是孟家的四姑娘。我是有意偏向她的。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她比孟萁要聰明許多。

聰明的人好,不必費心思說話,一點就通。

孟家是馬背上成長起來的,天生就都有著不羈的情緒。好不容易有了交集,我不可能會那麼輕易放過。

將她帶回大殿,孟扶蘇那神色著急的模樣,同幾日前丫頭被石塊絆倒的時候一般,那樣小心翼翼的嗬護著。

這種情緒真是看得刺眼。

宇文兄笑我說,跟孟家扯上關係,可是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不在乎互相利用,隻要能得到各自所需。

曆朝曆代,功臣最後的下場,不過是個狡兔死,走狗烹。我還沒有愚昧到皇兄那個地步,至今留著孟家這顆毒瘤,可指不定哪天,我就會變成南朝的劫數。

孟扶風的商號遍布各地,大大小小全都加起來,孟家的雪花銀能堆砌幾座山。我不得不用,更不得不防。如此富可敵國,我日招兵買馬豈不是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