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任務下了森嚴的封口令,違令者禍及九族。張虎內心很明白,暗殺的目標一定牽扯很大,這趟渾水本不該來趟的,稍有不慎就可能麵對無限的麻煩,而且麵對的也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啊。
可惜,在高額的賞金麵前,他們無力去拒絕。李家的婆娘難產,需要名貴的藥材補養;孫家的老母臥病在床,每日的藥劑就是她活下去的依靠……每個人都有自己難以啟齒的苦楚。而朝廷分發的那點微薄錢糧被層層剝削之後,所剩無幾。
出發前的那一日,統領在軍營門口整整站了一天。大家都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又有誰能上前說什麼呢。英雄不為五鬥米折腰,狗屁,難道看著那些累累白骨死不瞑目,看著那些家屬生活在痛苦中冷眼旁觀。在生活的麵前,信仰一文不值。
這一步踏出去,哪怕是深陷地獄,也無法改變自己的決定。至少回頭看去,還有無數張微笑的麵孔凝望自己,還有資格去麵對那些為自己死去的戰友們。
就在張虎胡思亂想的時候,一聲沉悶的喊叫打斷了他的思緒。閃爍明滅的火把立刻消失在漆黑的暗夜裏。陰風陣陣,隱約間一道細碎的腳步聲漸漸傳來,晃動的人影越來越近。
“狗子,是你嗎?狗子。”張虎高聲喝道,更為響亮的聲音遊走在寂靜的叢林,周圍的點點火光向這裏靠攏。
“前麵是誰,再不站住我就放箭了。”張虎端起強弩,眼睛死死的盯著前方的陰影。
不多時,一片稀疏的樹葉聲響起,張虎眼前出現一個模糊的身影,鑲嵌在黑暗中並不是很好分辨對方的身形樣貌。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對方既然沒有回應,那就不是自己人。
清脆的繃簧聲接連響起,特製的連環弩快速的射出短箭,帶著犀利的呼嘯聲紮到了對方的身上。那道黑色陰影仿佛並不知道痛楚,沉穩的腳步沒有絲毫的停頓,兩者的距離越來越近。
“你是誰?站住。你到底是誰?“張虎扔掉弓弩,抽出腰間的佩劍,聲音裏有著一絲絲的顫抖。
黑色的陰影猛然向他撲來,張虎迅速的向身後跳去,閃開了對方的攻擊。隻聽見噗通一聲,陰影直挺挺的跌落到地上不再動彈。晃動的火把照亮了身旁不遠的地方,他終於看清了對方的樣子,確認是狗子不假,隻是早已沒有了生命的氣息。
幽黑的利刃沒有任何光亮可循,隻是那鋒利的殺意早就割破了空氣的阻礙,來到了自己身前。就在狗子倒地的瞬間,一道身影從他後麵閃出,直奔自己而來。飛快的速度讓驚慌失措中的張虎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握在手中的長劍還沒有來得及抬起格擋空中的匕首。冰冷的觸感就已經深入自己的脖頸,天地瞬間從眼前消失,腦中一片空白,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感受。
臨終之前,張虎終於鬆了一口氣。不用再這麼痛苦的活著了,那筆財富也足夠家人們平安的生活下去,一切就這麼結束吧,終於可以笑著去見九泉下的兄弟們了。隻是——那道背影。
張虎默默想道:統領,這是屬下最後一次與您並肩戰鬥,別了,我的兄弟們。一聲淒厲的喊叫衝破雲霄,肆虐在這沉默的夜空中。張虎用足了全身殘餘的力氣,並沒有選擇閃躲保存性命,而是發出了人生中最後一個呐喊,為戰友們指明了危險的臨近。
餘勝也微微愣了片刻,他沒有想到,一個人如果割斷了喉嚨,還如何能發出如此巨大的聲響。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那麼奇妙。很多時候,人們總能做出超出理解範疇的事情。歸根結底,那是信仰的呐喊,是人內心中精神力量的爆發,絕非那具殘軀可以阻撓。因為超乎想象,所以才不可思議。
暗中的偷襲被這一聲叫喊所破壞,就連對岸都發現了異常。無數的火把迅速的靠攏,結成縝密的陣型向這裏搜尋而來。餘勝不由得歎了口氣,還是自己年輕啊,戰鬥經驗依然不足,不然何至於出現這種失誤。
戰鬥依然在進行,不斷的有人被殺死,不斷的有金屬碰撞聲響起,不斷的有急促的腳步聲奔逃。漆黑的夜遮掩了一切刀光血影,也遮掩住死神悄悄伸出的魔爪,但依然無法掩蓋那濃鬱的血腥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