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得‘天’字?那你想必也應該清楚‘天’的含義吧?”康熙又問道。
“知道一些!有些漢字的語義太多,不好記!”閻當又說道。
“哼,既然知道‘天’是何義,為什麼你們還要禁用‘敬天’二字?”康熙又質問道。
“這個很簡單。因為‘天’的含義並不是天主,所以,在教堂內自然不應該懸掛!”閻當說道。
“那‘上帝’呢?為什麼也要禁用?”
“我聽人說,‘上帝’這兩個字是出自貴國的儒家經典,而且還帶有貴國的民間宗教色彩。所以,為了保持我們天主教的純正,應當隻用‘天主’,而應當禁用‘上帝’或者是‘天’!”
“你們這些人好不奇怪!‘天’比‘天主’和‘天地萬物之主’好得多了,‘天’本身就含著‘天主’和‘天地萬物之主’的意思。這就像百姓呼朕為‘萬歲’,是願朕萬壽無疆,而不是說朕活了一萬歲。漢字的真義不能總是摳著字麵看。你既言精通漢學,怎麼能連這些也不知道?”康熙的語氣已經十分不悅。
“……”閻當默然不語。
……
接見很不愉快,之後,康熙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與天主教廷使節的會談就結束了。而那位紅衣大主教自始至終都沒有對這場會談起到過一點兒作用。
次日,康熙下了朱批,稱閻當“愚不識字,膽敢妄論中國之道”、“既不識字,又不善中國語言,對話須用翻譯。這等人敢談中國經書之道,像站在門外,從未進屋的人,討論屋中之事,說話沒有一點根據。”不過,康熙仍然給多羅留了麵子,沒有在朱批裏加上他的名字。
可是,麵對康熙的批示,多羅和閻當卻依然堅持著自己的觀點,並且,做了更加觸怒康熙的事情。多羅把本來還沒有公開宣布的《七條禁約》在北京的天主教堂內發布了!這很快在中國的天主教信徒群裏引起了一場地震。於是,他們兩個人終於被康熙下令驅逐出中國,不過,康熙還是讓多羅兩人回去稟報天主教廷,告訴他們的那位格勒門德十一教皇:中國人不能改變祖傳的禮儀;中國禮儀並不違背天主教教理。
而在這種情況下,不久前康熙準許百姓自由信教的旨意也自動廢除,傳教士們隻能再次回到以前的範圍內傳教,就這,還是南懷仁等一批跟康熙有著很不錯的關係的傳教士朝康熙懇求的結果,要知道,康熙本來還要頒布禁教令的。
……
而關於此次“禮儀之爭”,卻依然讓很多人弄不明白:為什麼天主教廷寧願拋棄一個巨大到可以與整個歐洲相提並論的傳教區,也要跟康熙以及那些中國人對著幹呢?為什麼要把耶酥會兩百多年的努力成果給舍棄掉?難道僅僅是為了出一口氣?天主教廷的人有這麼不成熟嗎?……
這個疑問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直到日後閻當逝於巴黎神學院,他的學生檢查他的疑物時發現了他的一本日記之後才讓人明白了一些其中的原因。
閻當在日記中寫道:“基督教跨越種族、階級、性別、家庭、膚色。在其傳播過程中,勢必同民族宗教和迷信崇拜發生衝突。然而,民間宗教永遠無法走向世界,成為萬國的信仰。中國的民間宗教過於強大,我們作為主的信徒處於其間,非常為難。麵對這種情況,要麼我們去責難民間宗教,那我們的信仰就隻能始終是外來宗教;要麼我們讓自己的信仰去容納中國的民間宗教,可是那樣會使我們的信仰失去其本身的特征,最終隻會被中國的宗教包容。……不能妥協,那就會成為機會主義和調和主義。如果不強調基督教教義的純潔性,調和的結果就會使我們的信仰、我們的教義變質。……這種妥協,將會導致信仰的死亡……不能妥協!”
……
閻當的日記很快被傳開,可是,那個時候,《七條禁約》早已經成為廢紙,他的日記除了一些基督教虔誠的神學家們,根本就沒有什麼人關注。就連梵蒂崗裏的那位新教皇,也僅僅是對他的日記歎了一口氣而已。……僅僅是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