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狐皮毛鋪就的軟榻上,一名麵容娟秀的女子平躺著,臉頰上細密的汗珠和起伏急促的胸部顯示,她睡得並不安穩。
“她……還……活著……”
一個略帶哽咽的聲音響起,說話的是一名豐腴有餘的中年婦人。她說著,抬起頭看一眼旁邊長身而立的身影,眼中的喜悅還沒來得及完全綻放,又被無端的擔憂壓了下去。趕緊取來濕布,小心地為軟榻上的人兒擦拭。
軟榻上的女子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嘴裏嚶嚀兩聲,微微蹙著眉頭。
一個悠遠綿長的聲音,在腦子裏忽遠忽近的盤旋,明明就在耳畔,卻又飄渺無蹤。素玫知道,她還活著,而且,她還很清晰的記起來,素玫並不是自己的真名,她的名,隻有一個字——頌。頌夫人,那些低眉順眼的仆婦,總是這麼尊崇而謙卑的俯身輕喚,多多少少的還帶著些謹慎的顫音。
她不想睜開眼,倒不是報著什麼未知的畏懼感,隻是腦中的畫麵太過清晰,那些帶著光影呼嘯而來的碎片,正不顧一切的拚湊在一起,組合成一幕幕快播視頻樣的東西,讓她驚懼的同時,就像一個夢境做到一半,介於將醒未醒之間的人,因為很想知道夢中的結局,不得不拚命壓抑住“醒來”的決心。
從呱呱墜地,到花開一樣短暫的青梅竹馬時光,再到倆人拚命掙錢,滾雪球一樣做到大家大業,然後是對方的出軌、陷害,畫麵中女子閃電般的反敗為勝,直到被人押赴刑場,等待生命的最後一刻……不知過了多久,畫麵終於慢下來。
幾乎眨眼之間,作為旁觀者的頌,忽然變成了跪在刑場上的素玫。視覺的轉換,來得太突然,相對來說,角色的變化,反而顯容易接受得多。
她掀起眼簾,看了看突然變得陰鬱的天空,動作迅速而簡潔。如果有旁人看到,定然會以為她是在對老天爺翻白眼,如果不是手被拷著不方便,說不定還會伸出一根指頭,聲嘶力竭的怒罵兩句。
可她什麼多餘的動作都沒做,隻是微微眯起雙眼,茫然的看著空曠的荒地,一陣大風刮來,揚起漫天的黃土。不知從哪裏卷起的小旋風,夾雜著絲絲寒意刮過,時間慢得就像靜止了一樣。
這簡直就是一場噩夢。腦子裏蹦出這句話的同時,身後響起拉開保險栓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陰沉沉的天空突然撕裂開,一道白光兜頭襲來,她仿佛聽到了筋骨碎裂的聲音。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樣,沒有任何的痛覺,隻是視覺再次轉換到旁觀的位置,畫麵像是被閃電擊碎了一樣,陡然割裂開來,散落到無邊的黑暗中。她知道,那個叫做素玫的女子徹底消失了。
有冰涼的物體,覆到額頭上。那是幾根纖長的手指,她甚至感覺了手指肚上薄薄的細繭。
“你先出去。”一個低沉的聲音幽幽的響起。
“可是,王……”手指的主人猶豫了一下:“今日是頌夫人的命坎兒。”
“有本王在,你還囉嗦什麼?”
這個不容置疑的聲音,除了草原之王金戈之外,還能有誰?
耳畔輕聲的歎息還沒完全消失,就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夾雜著金屬觸碰聲,不消片刻,就安靜下來。
“奶娘已經走了,你還不醒來?”草原之王看向頌的目光平靜如水,不含一絲雜質。
他把話都說得這麼明顯了,頌自然不好再裝下去,她深吸一口氣,睜開雙眼,很快就捕捉到長身而立的草原之王。
“關崎?”她遲疑著開口,喚的卻是另一個名字——那個屬於素玫的男子的名字。不過很快,她就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關崎和素玫所在的那個世界,不過是個夢中的幻境而已。是她,耐不住金戈的軟磨硬泡,親手營造了這麼個幻境,帶著他進去遊弋一番。
想到這裏,她忽然感到心頭顫了一下:幻境裏的素玫殺死了關崎。所以,金戈才會先行蘇醒過來。看著他刀削般的麵容,她第一次在這個男子麵前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