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中忍著臉部的劇痛,淩晨才把小船劃回劉大爺的水橋邊,敲開門,光溜溜的猴王先滾進屋,隨後小郎中一頭栽了進去,把劉大爺嚇了一大跳!
小郎中渾身上下的衣衫燒成了網兜,裸露著發黑的皮肉,臉上被更是慘不忍睹,滿臉都是血泡,兩隻眼睛紅腫得像兩個桃子,左眼被血肉粘在了一起,幾乎失去了視力,右眼勉強還能睜開。真不知道小郎中是怎樣的毅力,劃了那麼遠的水路回來的。
猴王也很慘,腿上被彈頭擦傷,身上的毛被燙了個幹淨,成了一隻光溜溜的“無毛猴”。油燈下,猴王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己,有點傻眼,往地上一躺,氣得再也不想起來了。
劉大爺心疼地把小郎中扶到床上,不住地落淚。小蘿卜頭驚訝地躲在爺爺身後看著幹爹。劉大爺怕這樣會出人命,要把小郎中送去城裏的醫院,小郎中堅決不讓。他坐起身子,讓小蘿卜頭從桌上拿來筆硯,寫了個方子,讓劉大爺去鎮上配,而且叮囑劉大爺不要在一家藥店湊。
劉大爺按照小郎中的囑咐,在鎮上淘回了地榆、大黃、虎杖、黃連、白蘞、海螵蛸、爐甘石等藥,研成粉末,再加入麻油調成稀糊狀,每天給小郎中塗抹。劉大爺像父親一樣,床前床後細心照顧,忙裏忙外,還去河裏捉魚摸蝦,給小郎中增加營養。小蘿卜頭不再害怕,也懂事地給幹爹端湯端藥,整天在幹爹的床頭轉來轉去。猴王皮實肉厚,隻是燎掉了身上的毛之外僅腿上有點擦傷,劉大爺給猴王的傷腿兒上了藥,仔細包紮好。猴王像個孩子似的趴在主人腳邊兒,看著主人滿臉的水泡不作聲。與小蘿卜頭相比,它隻是不會說話而已,看它的表情,也非常擔心主人的傷勢。
折騰了半個來月,小郎中身上的創麵慢慢收疤結痂。不過,左眼傷到了要害,眼前漆黑一片,另一隻眼睛也是霧裏看花,再也難以辨別遠處的景物。
小郎中要劉大爺給他拿鏡子來,劉大爺說鏡子被小蘿卜頭打破了。小郎中知道劉大爺怕嚇著他才把鏡子藏起來的。不過,即使有鏡子小郎中現在也不敢直視,他一邊估摸著自己的臉相,一邊在屋簷下那口接水的大缸上方慢慢伸出了腦袋——他簡直不敢相信,晃動的水麵上映射出來的那張臉兒就是他自己!這根本不像是一張小夥子的臉兒,臉上坑坑窪窪,一隻眼睛上下眼皮耷拉在了一起,而且更讓小郎中難以接受的是,一隻耳朵燒得卷了邊兒——簡直成了一個醜八怪!
小郎中傻呆落寞的神情讓劉大爺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兒子,祖宗保佑,”劉大爺站在小郎中身後語重心長地說,“再嫌棄,咱也不能嫌棄自己啊。不管怎樣,咱報了仇,還能活著回來,將來肯定還可以看到小日本趕出中國去的那一天,值了。”
“爹,我不後悔……”
小郎中帶著猴王在劉大爺和小蘿卜頭的陪伴下來到小月墳前。擺開祭品,點上香燭,攤開那個珍藏著小月美好憧憬的包裹。他要把小月一生最美好的珍藏——鳳冠、雲肩、褂裙和大紅蓋頭,還有那雙嬰兒鞋燒給她。劉大爺在小月墳前燒了好多紙錢,嘴裏不住地念叨著,要讓小月姑娘在陰曹地府有錢花,有人疼,有孩子陪……
逝者為大,小郎中長跪不起,他告慰小月,大仇得報。那些欺負她的鬼子全部得到了應有的下場,小月的冤魂可以得到安息了。
劉大爺讓小蘿卜頭磕頭,小蘿卜頭不知道為誰磕,爺爺說地下葬著的是你的幹娘,小蘿卜頭趕緊下跪。可憐的孩子,這些動作都是親娘被東洋鬼子害死後爺爺教他的。他還不懂幹娘是什麼,但隻要一聽到“娘”,他就會像大人似的,虔誠地下跪磕頭。猴王把小蘿卜頭當作玩伴兒,不教它也會學樣,隻是看起來有點滑稽,像玩兒似的,小郎中捏住它的頭摁了幾下。
按照小郎中原先的想象,待在劉大爺家遲早會被鬼子和黑皮狗發現,不如帶著猴王,騎著毛驢遠走高飛,但現在,他已經舍不得離開劉大爺和小蘿卜頭了。既然成了一家人,自己就是劉大爺和小蘿卜頭的依靠,再說自己這段日子全靠劉大爺和小蘿卜頭的悉心照顧,自己不能無情無義一走了之。劉大爺也希望小郎中能留在自己的身邊,說不管怎樣,一家人能苦苦惱惱在一起比啥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