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茶村的茶花開了，比往年開得更好。滿山遍野的白花，像冬天來不及融化的雪。茶樹的老葉掉落成肥，新葉青綠沾著點淺黃，嫩得可喜。油茶村的人看著長勢旺盛的油茶，誰的心裏不高興，會麵誰不先談及他們的希望。
何況，他們種植油茶費了多少心思，不比建旭日小學的學堂容易。遠的不說，就說村前的黃泥坳。他們總念叨著：“黃泥坳，路不好，小雨成溝，大雨變河。”。黃泥坳一路細黃泥，小雨一下，不出一天就流出一條溝來，若是大雨，還得要人去挖溝排水。
到了天晴，泥路上也是布滿大大小小的溝壑，像老人臉上的皺紋似的，又難看又難走。
就這樣的路，這下正有三五個小孩走著。他們穿著簡單，個別孩子褲腿子上還打著補丁，每個孩子肩上都橫挎著一個軍綠色的包，包上還繡了“為人民服務”的紅色大字，紅字在軍綠色的映襯下，格外醒目。
一路上，男孩子們有的蹦跳著，有的互相追趕著，女孩子們牽著手，聊著天，笑得掩著嘴，一會兒又去摘路邊的野花，戴在頭上，她們偶爾還跟前麵的男孩們拌嘴。他們個個都是花兒一樣的年紀，嬌小而有活力。
李小樂遠遠地跟著他們。他刻意地要與其他人保持距離，他看起來並不怎麼高興，表情呆滯，不說話，也不笑。
他們不喜歡李小樂。李小樂太悶，他們和他不說話，他隻點頭或搖頭，像個啞巴一樣。隻有李景平的兒子瑞雪和他說話的時候，他才偶爾答上幾句。這樣久了，他們就對李小樂這個故作深沉的家夥失去了興趣。
過了黃泥坳，不到一裏路便是旭日小學。
旭日小學是幾個村合建的學校。
油茶村村書記是李景平，一名部隊退伍回來的軍人，性格比較強硬。李景平要建學校，大家不得不支持，誰都知道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一陣子，村裏、鄉裏、鎮裏、縣裏，有人總看到一個挺拔的身影卑躬屈膝地求人。
很多人不理解他為公家的事情忙碌，甚至有人懷疑中間有私利可圖，少不了盯著他。
李景平爬上黃泥坳，滿眼油茶村翻新的黃泥地，他看著雲煙霧繞的大山，看著茂盛的油茶樹，他突然懵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堅持還能撐多久，他想放棄，他也吃煩了別人的閉門羹，怕了別人的臉色，一些人的冷嘲冷諷是最令他難以忍受的。
孩子們衝上黃泥坳衝的時候，李景平看著孩子們額頭上的汗珠，瘦小的身體因氣喘不斷起伏，臉上絲毫沒有該有的快樂，為了讀書，為了出息，每天翻山越嶺幾十裏。他心疼，他不得不再次鼓足勁、厚著臉。
他喊住李小樂，讓他打開飯盒，看見的是隔夜的剩飯，飯裏還有紅薯，兩根壇醃的酸豆角。李景平知道為什麼有的孩子吵著鬧著不想去上學，大人無法，拿著柳條像趕牲口一樣趕。
地方窮，家家窮，人人窮，孩子跟著人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