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窗之外,春桃數枝,點點猩紅粘在粉紙之上,徒增嫵媚。廊簷下掛著的鳥籠裏,相思畫眉且喜告別了一冬嚴寒,正歌喉婉轉,相互呼應,一派歡愉。
柳盈盈坐在椅上,手裏緊緊抓著一枚棋子,渾身哆嗦,恍如身在冰窟中一樣。柳燕端上茶來,勸道:“娘娘,喝口兒熱茶緩緩罷!”
柳盈盈咬著牙,搖了搖頭,麵色蒼白。
柳燕又勸道:“喝口水,心裏才好受點兒。”
柳盈盈死命搖著頭:“我不,我覺得惡心!”
柳燕心裏一陣狂跳,臉上僅有的一點血色也褪去了,強忍著一陣惡心,輕聲道:“娘娘,太後已經說了,此事已經揭過去,您就別多想了!”
柳盈盈一下子哭出聲來:“我怎麼能不想?柳鶯……柳鶯她活生生地……我怕!我怕!我怕啊!”
棋子兒掉落在地下,蹦了幾下,骨碌碌地轉了幾圈兒,便靜靜地停在了那裏。柳盈盈捂著臉失聲痛哭,嬌弱的身子抽搐著,就像是一枝才吐新芽的細柳……
鋒利的剪子哢嚓哢嚓地響著,莊太後那隻保養得極好的玉手起伏著,精明的曆盡世情的眼睛準確地在花葉間辨別出一朵朵將要開敗的鮮花,毫不猶豫地將它們剪落,樊茵捧著木托盤,小心地將掉下來的花朵接住。
終於,那開得茂密的山茶花已經被修剪得錯落有致了,木托盤也被花朵堆滿了,莊太後這才滿意地住了手,將剪子交給旁邊侍立著的宮女,就著捧上來的小銅盆裏洗了手,又接過手巾擦了手,樊茵早將托盤遞給了小太監捧去,交給侍弄花草的老太監埋到泥裏去漚肥。見莊太後擦了手,忙上前扶住,莊太後方施施然地走回座上,端起剛上來的茶盞,慢慢地呷了一口。
一直坐在一邊的仁宗臉色不大好,侍立在旁邊的淩慧兒更是臉色青白,隻是都勉強支撐著。
莊太後喝了茶,才抬眼看向仁宗:“皇帝嚐嚐這花露茶,可是你佟嬤嬤每日清早去花園裏親手采集花露之水熬成的。這茶葉,出於高山之上,朝沐晨露,暮飲山風,最是出塵高雅的。皇帝初登帝位,日理萬機,更要耳清目明、高瞻遠矚,這茶,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仁宗勉強笑著,端起茶碗來,象征性地抿了一下,笑道:“母後所言,果然不虛。”
莊太後豈不知他心裏難受,一笑,看向他身後的淩慧兒:“貴妃也坐吧,都是一家人,不必拘著規矩。皇後若在,你守著規矩也好;皇後不在,隻要你不走了大褶子,也沒什麼。”
淩慧兒勉強一笑:“太後仁慈,臣妾不敢妄自尊大。”
莊太後莞爾:“瞧你這孩子,還是將門之後呢!不過你還算好了,現在還能伺候著皇帝,不像皇後跟淑妃,一個比一個膽子小,又嬌弱,不過是懲處了個小小奴婢,就嚇得暈過去了。”
她說得是輕描淡寫,但仁宗和淩慧兒想著剛才那血淋淋的一幕,都不禁臉色一變,實在接不下話去了。
莊太後也不等他們接話,徑自問旁邊的樊茵:“剛才淑妃拿去的,是什麼東西?”
樊茵輕聲道:“回太後的話:是一枚棋子兒。”
莊太後追問:“黑的?白的?”
樊茵的聲音更輕了:“白的。”
莊太後的眼睛登時眯了起來:“哦,我還以為這賤婢受了教訓,該死了心了,沒想到還是那麼死心眼,非要一條道走到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