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夢醒,西爾維婭尖叫著坐起身,一身冷汗。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摒除腦子裏飄蕩不去的夢境碎片,第一眼就看到麵前繡著精致暗紋的黴黃色牆紙,和她記憶裏南方的地下室蝸居如出一轍。等等,記憶?西爾維婭搔搔頭發,“我是誰?這是哪?我為什麼會在這?”老掉牙的哲學問題。可是西爾維婭目前實實在在麵臨著這樣的現實,她腦子裏一片空白,就像個剛出生的嬰兒、打印機裏嶄新的白紙。白紙總是最容易弄皺或者弄髒,嬰兒也最能敏銳地感覺到周圍的世界。
於是西爾維婭像個驚惶小貓一樣縮緊了脖子,蜷起膝蓋,開始快速而仔細的搜索這間屋子。屋子整潔而有序,就是太過暗了些,隻有一盞老式菱格紋銅製台燈,放在一張再平常不過的木頭角櫃上。旁邊是兩隻頂到天花板的大衣櫃——同樣老舊的款式,熟褐色的雕花紋理昭示著它的年齡,油光鋥亮的菱格銳角訴說著它的主人有多麼愛幹淨。西爾維婭抽了抽鼻子,嗅到一股薰衣草混合著淡淡黴氣的奇怪味道。她往右手邊看過去,那裏有一扇落地窗簾,暗紫色的厚重布料似乎隻為遮擋後麵明媚的陽光。西爾維婭已經迫不及待想跳起來去拉開她。
就在這時,臥室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人靜悄悄站在門口,安靜而細長的身影活像一條幽靈。西爾維婭嚇了一跳,瞬間她認出那人,和她夢境裏的幾乎一模一樣——黑色身體,模糊的五官,細長的身材。直到那人往前磨了半步,一半身子映在燈光下,西爾維婭才稍稍鬆了口氣。
那不是什麼“幽靈”,隻是一個身穿黑色挺闊風衣、及肩半長鬈發、身材瘦削的年輕人。一見那人,西爾維婭心裏亮起一束光,她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人,美得雌雄莫辨、天妒人怨。宛若古希臘雕塑般精致尊貴的容顏藏在一頭濃密、時髦、隨性的蜂蜜色鬈發下,一雙仿佛被神來之筆勾勒的清俊眉眼正幽幽盯著她,投來朦朧而悠長的凝視。
一瞬間,西爾維婭感覺心髒“撲撲”跳起來,在胸膛裏沒頭蒼蠅似的亂撞。周遭的景象都不存在了,隻剩眼前這個人。借著朦朧昏黃的台燈光,她看清這人的長相,消瘦的外形籠在闊形風衣裏,襯得他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誰說不是呢?他英俊的五官看不出來一點兒老態,皮膚光滑細膩得如同精心雕琢的羊脂白玉,秀氣而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微蘸了些桃紅色,像初春含苞欲放的花朵,也令他看上去沒那麼蒼白。至於他的眼睛,西爾維婭深吸一口氣,她幾乎不敢直視那雙眼睛。實在是太過俊美,美得無法用語言描摹。任何語言在他麵前都失去了神采,仿佛他本身就是美神的化身。沒由來地,西爾維婭總感覺眼前這個人是一縷煙,一場夢。
靜靜對峙了一分鍾,黑風衣少年用清泉般幹淨而透著稚氣的聲音對西爾維婭說:“你終於醒了,公主殿下。”
標準而流利的英音。西爾維婭一愣,恍然大悟,對啦,眼前這人分明是個不折不扣的外國人呀。異域少年正幽幽望著她,眸子裏倒映著台燈微光,一閃一閃的,宛若雨夜後的星星。
“您該起床了,公主。”他又重複了一遍,聲音依舊溫和而優雅。
西爾維婭努力辨別他的發音,依稀聽懂起床和公主兩個字。對了,她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自己對這樣的語言能聽懂部分,卻又倍感陌生,那自己究竟是打哪來的呢?她想立刻飛奔下床,找個鏡子。誰知剛掀開被角,就“唰”地羞紅了臉。她僅穿了一件吊帶睡裙,蕾絲裙邊翻卷到大腿根。她迅速又蓋緊了被子,不好意思地瞧了瞧那少年。少年的目光沒什麼變化,忽然作了個優雅手勢,“May I?”
西爾維婭愣了一愣——這該死的紳士風度,完全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穩重。這該是多麼良好的家庭教育出來的人啊?西爾維婭飛快地想著,少年已略過她,徑直步入屋中,從門邊一隻金屬杆衣架上取下一套衣服,邁著優雅的步子走來,輕輕放在西爾維婭床尾,又轉身快步離去,臨走時輕巧地關上了門。
西爾維婭回過神,長舒一口氣,起身去拿衣服。這是一身款式極怪的黑裙子,有點上個世紀的韻味,還頗有些時尚元素。不算華麗,也絕不簡樸。她鼓搗半天才把自己瘦小的身軀套進去,低頭一看,床邊還有一隻黑色馬丁靴,皮麵擦得油亮,幾條細碎的褶皺告訴西爾維婭,它不是位新朋友。西爾維婭蹬著不怎麼合腳的鞋,在臥室裏找了一圈都沒有發現鏡子,隻好踢踏踢踏出了臥室。
門一打開,她就看到了那個少年——
他窩在一隻酒紅色的皮沙發裏,身上的黑衣服襯得他的臉像大理石一樣白,比雪還要晶瑩剔透。他低垂著眼睫,輕托著左腮,額前劉海遮去半拉漂亮臉蛋,留給西爾維婭一個單薄落寞的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