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第四年的夏天,七月末最難熬的時候,我瞥了一眼日曆上重重畫過的一筆,今天是我計劃好向老板請假的日子,公司規定三天以上的假期至少要提前一周請。剛填完請假單,萬紫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我躲進茶水間接電話:“大姐,我就那麼讓你不放心嗎?請個假都要給我備忘一把。”
“竹馬,我怕你得再請一遍。”萬紫的語氣低沉,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她稍稍停頓了一下告訴我:“我剛接到林小雪的電話,徐校長去世了,追悼會明天舉行。”
徐校長是我們的高中校長,頗有長者之風深受學生愛戴的一位老先生。他早在幾年前就退休了,不過我們這些學生依舊習慣如此稱呼他。
我頂著老板的白眼重新請了假,兩個小時後和萬紫坐上了返家的班機。落地後,很快聯係上林小雪,她是我們班級裏唯一一個回校執教的人。
“我已經通知了我能夠通知的所有同學,”林小雪說:“不過還有幾個人沒聯係上,祝雨、崔偉和薑智博在國外,劉顏妍在香港度蜜月,車嘉翼在部隊不得自由,還有就是……”
“你要說的那個人在咱們的世界裏已經消失了七八年了吧?”匆匆趕來的呂佳不待喘勻氣就加入了談話。
萬紫看我一眼,笑著對呂佳說:“你倒是聽林老師把話說完啊,急性子真要不得。”
呂佳大大咧咧坐下,毫不在意地一揮手:“我知道林小雪要說的是誰,不就是李惜時嘛!”
我拿著杯子的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這麼多年了,聽到這個名字還是會輕微地失控。
我垂下頭,不願意透漏一絲一毫的情緒。萬紫也沉默,林小雪歎了口氣說:“其實,這麼多年我一直有個疑惑,李惜時當年為什麼會殺人呢?”
呂佳大搖其頭,一樣疑惑地說:“誰不納悶啊,按理說他那樣的天之驕子不應該的啊。不是說過失殺人嗎?誰知道呢。哎,萬紫,那時候李惜時跟你關係很好啊,你不知道嗎?倒是莫篤,跟李惜時活脫脫的一對冤家,見麵就吵。”
我艱難地跟水杯較著勁,恨不能把它捏出花來。好在萬紫解了圍,她來了個釜底抽薪:“少說別人,呂佳,你什麼時候結婚?”
呂佳立刻霜打一般:“別提了,又他媽失戀了。”
我和萬紫住在了林小雪家,她愛人剛好出差,不然我們又得住賓館。萬紫家的房子空了好久,重新打掃一遍隻怕也要大費章程。
晚上,林小雪又在班級的qq群裏發布了一遍消息,有很多同學表示哀悼,不少同學表示會趕回來參加追悼會,還有一部分人實在脫不開身,就委托別人替自己獻上花圈挽聯。群聊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我和萬紫撐不住先睡了。
大概是白天有些疲勞,我整晚做的都是不著邊際的夢,一會兒是高中一會兒是大學,又亂又吵,可是醒來就忘了大半。
驅車到了殯儀館,那裏早已來了很多人,我憑著印象能判斷出一些是我們上下屆的校友,還有一些是學校的教職工,我們高中的班主任張老師也在,八年未見,我趕緊迎了上去,沒想到老師一眼就認出了我,當初我沒少給老師找麻煩,如今看著他發白的兩鬢,心裏的愧疚一下子就湧了上來。
隨後又看見了很多高中同學,我從上大學後和高中同學聯係的不多,此時見了,發現很多人的變化都很大,隻能通過眉眼間依稀的相像來判斷被塵封在記憶裏的名字。
追悼會在八點鍾正式舉行,我們自覺地排好隊,基本上是按班級的順序,在我們前麵排了九幾屆的上百人,隊伍浩浩蕩蕩可見徐校長有多受學生愛戴。人們一一與遺體告別,與家屬見禮,快要輪到我們班的時候,門口的人群騷動了一下,負責組織秩序的孟老師撥開人群說了一句:“2000屆7班再加一個人。”
他說的正是萬紫他們班,排在我們班級後麵。他的話音剛落,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就從門口走了進來,我聽見周圍驚訝的低叫和抽氣聲,接著是小聲的議論。我的心裏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說不清是驚是痛,怔忪恍惚,疑在夢中。直到身旁的呂佳叫了一聲“李惜時”,才猛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