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裏,我沒有睡,滿腦都是小的眼睛,那麼迷茫,涔涔著淚光。很久以來,對小,從抵觸到接受,從接受到喜歡。她是那樣無賴的活著,沒心沒肺的笑啊,哭啊,飆車啊,滿口髒話啊。其實,我很想告訴小,你這個樣,你媽見了會難過的?可是小告訴過我,她沒有母親,她歲時,媽媽就死了。說這話的時候,小叼著煙,煙霧繚繞著她白皙的皮膚,上麵泛著幾粒小雀斑,精致而可愛。
小翻了一個身,她說,薑生,你睡了沒?
我說,沒。我說,小,我想起你白天說的話,心裏就堵得慌,就睡不著。小,你別走好嗎?
小說,薑生,你是個傻丫頭,快睡覺吧,要不明天咱們就沒精力到魏家坪的草地上作威作福了。
早晨醒來的時候,涼生正在給父親洗臉,晶瑩的水珠在他細長的手指閃著光,鑽石一樣。不知道他跟父親說什麼,父親咧著嘴不停的笑,臉上的皺紋刀刻一樣。
我一邊看,一邊用涼生給我買的新牙刷刷牙,長了這麼大,還真沒用過這麼貴的牙刷。所以,我不停的刷啊刷啊刷,牙膏的藥香彌漫在清晨的陽光,嘴巴上堆著滿滿的泡沫,我衝涼生笑,感覺眉毛和眼睛都飛起來了一樣。
涼生給父親擦幹臉,然後很小心的在他下巴上塗滿泡沫,小心翼翼的給他刮胡,他看了看我,說,薑生,你看你,把自己弄得跟隻小貓似的。然後,停下手,看看父親,又看看我,笑,爸,你看你和薑生,一隻大花貓,一隻小花貓,真不愧是父女倆啊。
父親偷偷的拿眼睛看看我,笨笨的笑,像個做了錯事的孩一樣。
這麼多年來,我幾乎不喊他,更不跟他搭腔。小時候,他在我心裏埋下了陌生和仇恨的種,到現在,終是疏離。可是,為什麼此刻,我看著他,滿臉滄桑滿臉落寞的樣,鼻會酸。如果,如果當年,他也像寵溺涼生一樣寵溺我,哪怕是小時候多牽一次我的小手,多給我一個微笑,多給我一次溫暖的懷抱,那麼現在,我也會像涼生一樣,溺在他身旁,像天下所有的膝下嬌憨的小女兒那樣,喊他爸爸,對他撒嬌,看歲月在他臉上刀刻一般的滄桑。那麼今天給他下巴塗上泡沫的是我,而拿著刀小心翼翼剃下他胡須的也是我。
可是,那時,他並沒過給我一個微笑,多給我一次擁抱。所以,我隻能酸著鼻刷牙,然後讓那些牙膏的泡沫被風吹散,如同我薄涼的童年一樣。我衝父親尷尬一笑,急忙的漱口,轉身回屋。
我和小躺在魏家坪的草地上,不遠處有一幫小孩在一起玩,他們就像剛從土裏鑽出來的似的,灰著小臉蛋,每個人身上都沾滿了泥巴和小樹。他們玩著我們曾經玩過的遊戲,單著腿跳,相互對撞,然後倒在一起,有咧嘴哭的,也有咧嘴笑的。
我隨手拔了一隻苦菜花別在小頭發上。雲彩懶洋洋的從天空飄過,很久以前,我和涼生還有北小武他們,也像這幫孩似的在這片草場上廝混。那時候,涼生取代了北小武成了魏家坪最斯的小霸王。那時的他,有著最光潔白皙的皮膚,像個瓷娃娃一樣,在魏家坪的草場上飛跑,汗流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