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她在這裏終於有了名字,她是萬夜裏的一顆星。
風塵很大,她轉過頭,沙子淹沒了她眼眶,欲流出的淚凝結在臉頰,她說,你叫我風吧,在此之前,他們都稱我為風。她在這片荒原駐留,自暗而明,自朝而暮,四季輪轉,留給巴丹的卻隻有永恒的冬。風沙作雪披滿肩頭,她伸出手把緊緊攥住的一截紅布——被吹得幾近風幹,色澤退卻的紅布。
這是我族人留下的信物,他們北上征伐,我的家在江南。
你家在江南,卻留守荒漠?你贈我這破布,又不告訴我做何用處,你……
她搖搖頭,沒再回答我。我見狀上前去捉住她的手,看著她被沙子淹沒的身軀,我焦急起來,手上更施三分力,我朝她吼,你說話呀?你不講話要我怎麼做?
終漸退去,她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帶著刺骨的風凍結在原地,冷汗浸透一層麻布床單,身旁紅布鮮豔一分,我說,這東西活像血染的,怎麼偏偏找上我?
那幅名為風的畫又添上一筆,這次是她毅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麵,我歎口氣,免費畫像,方圓十裏你還是第一個。
掛上竹簾,推門去了前廳,一個鬥篷支起來的前廳。放著一張空落落的木桌,上麵暈滿了墨汁,我掛上幾幅字畫,招牌便算是搭起來了。本來這院子是有牆的,可後來官府一聲令下便全拆了,賠的那幾枚銅子不夠吃兩頓飯的。
“賀老板,怎麼今日生意還是如此蕭條?”日上三竿頭,隔壁酒莊老板挑釁地問我,我白愣他一眼說“我姓賀蘭。”轉而進了屋裏,聽到他在外麵吵嚷“你天天的,客人也沒一個,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我放下鬥篷上耷拉著的簾子,說“我將來,可是要做一個…嘿嘿,不告訴你。”
他在隔壁跳腳。將這鋪子開在棧道上,是我這輩子最不明智的選擇。我看著來往的人都進了隔壁那小小的酒莊,拉上鬥笠遮住刺眼的陽光,倒也偷得自在。要午睡了,我看了眼那塊紅布。你今天還回來麼?我在心裏默默問道。意料之中的一片沉寂。
搖椅吱呀作響,還是我爹愛躺的那把。默默聽了一會門外車馬轟鳴,不出幾炷香便歸於寂靜。今天大概不會再有人了,完蛋,又沒開張。
她又回來了,背後是一片綠洲。
“我要走了。”
她對我說。
“你這是在?”
“這是江南。”她苦笑著回頭,一行人出現在她視野。男女老少,麵容模糊,都在朝她揮手。
不,這像在對我揮手。
風呼嘯著透過她吹到我身上,我背脊一涼,想抓住她卻又落了空,我看著她歸於透明的身體,驚恐的問她:“江南在哪?你家在哪?你要我做什麼?”
“賀蘭!替我看看…賀蘭!替我告訴…”她的淚掙脫了沙塵的束縛,吹到了我臉上。
“賀蘭!南下,去江南!”
“你爹說,要你去…!”
飛來的無數鳥雀吞食著她未散卻的身子,轟鳴的振翅聲穿透耳膜,不對,這不是振翅,這是…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