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你還真來了。”
宋烈臉上帶著戲謔的笑,指間的香煙被輕輕掐斷,煙霧繚繞在二人之間,嗆得陳念直皺了皺眉頭。
“陳家小姐,也這般作賤自己嗎?”
在東洲,燈紅酒綠,歌舞升天,紙醉金迷,才是上位者們的常態。——而這些,那個遙遠的驕傲的不可一世的陳念也曾擁有過。不過,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思緒被桌麵上那張白紙黑字的欠條所拉回,陳念微微低著頭,神色平平卻不帶一絲卑賤之意,就算是從雲端跌落泥層,她也不願看輕自己。
“三個月。”
陳念微仰著腦袋,身上穿的那套黑白倒大袖襖裙因失了打理而有些微微發皺,白綢蕾絲發帶將烏發係成半斜的麻花辮,光打在她身上,清冷而美麗,像河校寂靜的夜裏獨自綻放的白玉蘭。
隻不過是三個月。
宋烈略有玩味地望著女孩倔強的模樣。
“好。”
他懶洋洋地輕聲道,頭撇向一旁的窗外,街下傳來電車的鐺鐺鐺聲,行人匆匆避讓。這一幕再平常不過,卻莫名讓他心頭一熱。
“出去吧,威廉會帶你去舞廳。”
陳念默默鬆囗氣,總算是擺脫掉這個活閻王。
“陳小姐,這邊請!”
威廉笑著眨了眨那雙清澈如夏日湖水的藍眸,微微俯身向陳念行個禮。
陳念點了點頭,驚訝於他的發音純正。
“有勞。”
威廉領著她從一旁的通道緩緩走向舞台後廳,女人的議論和嬉笑聲不斷從門內傳來。
陳念忍不住停下腳步。
“陳小姐。”威廉的笑帶有暖意,他安慰道,“宋公子讓您先跟著麗莉小姐在後台服侍。”
在後台?
陳念雖不理解宋烈的安排,但還是點點頭。
“有事您可以來找我。”
說完,他不再引陳念往前走,而是轉身離開。
“呼——”
陳念吐了口氣,室內不斷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嘻笑聲。
“哎喲,吳少今天怎麼得空來我們這兒呢?”
“是啊,吳少都好幾日沒來看我了。”
“咳咳……”
門輕輕拉開一條縫隙,陳念習慣性叩了叩門。
無人回應。
“好了,好了。”
一個身穿水紅色旗袍的女人扭著腰將男人從人群中撥開。
“吳少今日來是有重要事的。”她掃視一遍周圍人,“小心啊,讓宋公子知道,非把你們這群盤絲洞的女妖精收拾了不可!”
眾人噓聲。
男人緩和地笑了笑:“那我同紅姨先走了!”
說完,跟著女人往門邊走去。
話說,陳念一時看熱鬧失了神兒,正傻傻地站在外門,手還搭在門鎖上。
吳蘊周伸手去拉時,感覺到一股若有似無的阻力。強光從正麵打來,迎麵撞上來一個女人。
“小心!”
陳念一時失去重心,往前麵倒去,落入男人急忙下蹲著的懷裏。
“沒事吧?”
男人身穿一套被熨得服服帖帖的中山裝,那雙明亮純淨的眼睛藏於鏡框之後,給人一種溫潤如玉的感覺。
陳念將他輕輕推開。
“你是哪裏來的小姑……怎麼到這來了?”
紅姨剛想尖聲斥道,卻在看到陳念的臉時,聲線又不由地放緩。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陳念身上。——一張精致小巧的鵝蛋臉,如剛剝殼的雞蛋般白嫩,而那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在眼波流轉間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
眾人啞言,連吳蘊周也不由地愣了愣,迷失在女孩抽離的片刻恍惚中。
陳念不急不緩地起身向吳蘊周道了聲謝之後,便直直走向廳內。用不大不小,全屋子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問道:“請問,誰是麗莉?”
眉目不由地往下壓一壓,周身都連帶冷了冷。
眾人驚訝地低聲議論。
眼前的姑娘約莫十七歲出頭,穿著打扮應是哪家的小姐,模樣雖出奇地美,卻有股強烈的疏離感。看這來者不善的氣勢,莫不是哪家老爺的女兒尋上來呢?
紅姨也覺察不對,緩色向前一步,柔聲道。
“這位小姐,你有何貴幹啊?”
她笑得有多甜,陳念心裏就有多尷尬。
仿佛是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臉有多冷了,陳念立馬揚起一個人畜無害的笑顏。
“我找麗莉小姐!”
這突而轉變的笑顏再加上這甜甜的嗓音,麗莉雖一臉疑惑,但還是不由地心裏發毛:“不是,我清清白白賺錢,也沒勾搭什麼老爺啊!”
紅姨掃了一眼人群中躲著的麗莉,心想這死丫頭又同她撞出什麼禍來,莫不是笨到真真去貼著人家老爺不放。連小姐都尋上門來,還碰上吳少爺,——這可是公子的貴客,不能鬧起來,不能鬧起來了嘍。